2010年7月4日 星期日

【小說】帶我走(十四)

【猋歡現代/長篇】


《第十四章》

  經過連番的折騰下來,嘯日猋與玉傾歡兩人早已累得不成人形,趁著沒有南風緊迫盯人的這段空檔裡,疲憊的意識逐漸不敵強烈的睡意,兩具負傷的身軀也開始跟著鬆懈、癱軟,於是他們倆就這麼背靠著背,相互支撐著彼此身體般沉沉睡去。

  倉庫大門雖然已被刻意封住,但透過牆上的鐵窗,微涼的晚風仍是有機會吹進倉庫裡為他們拂去一身蒸溽的,除卻因那些偶爾因為小小移動而發疼的傷口,不時從窗戶吹進可暫且去去暑氣的涼風,讓這一覺雖說睡得不安穩卻也還勉強算得上是差強人意;也或許是因為這一晚有了彼此在身旁,即便自己仍身陷險地,但不安的情緒也多少能夠安定幾分。

  直至危險的氣味滲入空氣,黑暗中,一把不懷好意的火光也就著堆滿整個倉庫的易燃物,悄悄在裡頭漫了開來。

  「咳、咳咳!」肺葉受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挑撥,玉傾歡忍不住肺部的騷動,不禁難過的劇烈咳起嗽來,而隨著胸口劇烈的一起一伏間,她反倒是吸進了更多從周邊不斷竄起的濃煙,方停下的咳嗽又開始大大的發作著。

  逐漸升高的溫度再加上身後女子劇烈的牽引,熱汗頻頻自嘯日猋額上滴落,被擾醒的他緩緩睜開還蘊著幾分惺忪的雙眼,正要開口詢問便被身邊燒得正盛的濃煙給狠狠嗆了一大口。

  「咳咳、咳!這、這是怎麼回事?」不自覺張大了眼,封不可置信般的看了一眼這片在眼前持續躍動的火光後,轉頭詢問被煙嗆得渾身不舒服的玉傾歡,而面對著這片大火,他沒來由的感到一股比害怕之外更無以名狀、難以言說的恐慌。

  「我、我也不知道,咳、咳!得想個辦法離開這裡!」黑夜裡竄起的這把無名火同樣也對玉傾歡造成了莫大的恐懼,火勢藉著易燃的木材而燒得更加猖狂;杏眼圓睜,一籌莫展的她只能無助的看著被火焰吞噬的所有物事紛紛在火光中化成灰燼後在眼前輕揚。

  面對逐步逼近自身的火舌,玉傾歡與嘯日猋互相配合著彼此,費盡了力氣才總算巍巍顫顫的站起身,而火場內不斷升高的溫度則是逼得汗水一次又一次浸濕了衣裳;望著眼前的熊熊烈火,他們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走,卻仍舊茫無頭緒。

  封為火勢所卻、鋒因火勢而急,惟有風一人仍穩穩地沉住氣,一邊帶著玉傾歡小心翼翼的閃躲著直撲而來的火舌,一邊思考著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夠平安逃出生天;驀然,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起些什麼,風轉頭對玉傾歡大喊:「快!我的後口袋裡有把瑞士刀,妳拿得到嗎?」

  乍聞一線生機,玉傾歡掙扎著試圖動手取出嘯日猋後口袋裡的那把瑞士刀,無奈反綁著自己與嘯日猋的繩索依舊牢牢緊綑著,沒給她太大的行動空間,以至於她連刀身都搆不到,最後只能哭喪著臉,絕望的搖頭喊著:「不行!我拿不到!」

  「該死!」見自己為防萬一而帶來的瑞士刀居然完全無用武之地,鋒自是氣得破口大罵。

  「咪吱,妳千萬要記住我的愛永遠與妳同在!」悲從中來,封的視線痴痴遙望著遠方,心知自己恐怕要就這麼葬身火窟了,這番來不及說出口的告白,或許也只能夠永遠埋藏在自己心底了。

  看著眼前無情的烈火狂燒著,玉傾歡彷彿也被封哀傷的情緒給感染,低垂著頭暗自泣道:「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

  「要道歉還嫌早了點。」不為熊熊火勢所懾服,風反倒是自信的揚起眉,險計早已在心;一時還不明瞭對方的語意,未及反應,下一秒玉傾歡便尖叫著被嘯日猋給一同拽進了大火中,點點火星上身後不久,又立馬被拽了出來,跟著他在地上莫名的滾了一圈來壓滅竄上衣服的火苗。

  熾熱的火焰灼得他倆身上的傷口更加惡化,封對於這如同送死般的舉動更是急得大呼道:「你想死也別拖我們下地獄啊!」

  「我可是在救你們。」身體還壓在玉傾歡身上,雙眼對上玉傾歡有些尷尬的眼神,風的視線匆匆掃過她全身上下檢視著,確認她沒什麼大礙之後才站起身;只是對於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如此糟蹋,風自是不客氣的白了一眼,活動活動才剛脫出了禁錮的手腕,原本牢牢綁在他和玉傾歡手腕上的繩索,現在則是在火焰的肆虐下化作了灰燼,只是這一步險棋雖成功助他倆脫困,卻也著實灼傷了兩人的雙手。

  「謝謝你。」在嘯日猋的攙扶下,玉傾歡紅著臉跟著踉蹌的站起身,眼裡盈滿感激的淚水,對著被濃煙給燻黑了臉的嘯日猋微微頷首道謝。

  雖然他們已藉著風的巧計脫困,但看著眼前仍不斷延燒的火勢即將燒上自身,鋒心裡那陣莫名的恐懼依舊不見絲毫消退,緊張的情緒讓他又開始感覺不適,一心只想早點離開這裡,而再度隱隱作痛的腦袋則是更逼得他暴喝道:「別磨蹭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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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自倉庫裡脫險,嘯日猋便一手拉著玉傾歡衝出火場,身後的火舌彷彿有生命般不停的吞噬掉周遭的所有物事,窮追不捨的火光像是受了指示般在身後緊緊依隨著,虎視眈眈的欲伺機吞噬他們僅存的生機,逼得他們倆手拉著手互相照應著對方,在這一片貌似無邊無際的火海裡拔足狂奔。

  不時回頭看著猖狂追來的火勢,玉傾歡勉強苦撐著虛弱的身子,跟著追在嘯日猋身後,連番的奔波著實快耗光了她所剩無幾的一些體力。一個不留神,右腳踝一拐,下一刻玉傾歡便硬生生的摔在地上。

  「還走的動嗎?」察覺原本緊緊捏在手心裡的那雙纖手突然消失,風頓時停下了腳步,連忙轉身在玉傾歡面前蹲下身,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扶起她,還不忘憂心的看了一眼他們身後還在蔓延中的火勢。

  點點頭,玉傾歡咬著牙狼狽站起,刻意忽略正腫脹著的右腳踝道:「我沒事,快走吧。」

  冷不防的,在熊熊火光的曳引下,一條人影自火勢中走出,右手持著槍,左手輕撥去垂在額際前的黑、綠色交雜的髮絲,語氣裡帶著幾分讚嘆道:「沒想到你們的命還真大。」

  「快跑!」見來人手上持著危險的兵器,封不禁因害怕而不斷顫抖著;而他臉上那抹看似熟悉的冷笑則是讓風心裡起了一陣惡寒,緊張的情緒像是化做鼓槌般,錯落的在腦袋上敲打著不安的節奏;而鋒則是對著因訝異而睜大了眼的玉傾歡大吼了一聲,猛然伸出手將她拉近自己,兩人轉身欲加快腳步逃離這個危險的男人!

  「哈,你們以為自己逃的了嗎?」瞇起眼輕笑,銳利的眸底蒙上一層不同於周身烈火的凜冽寒光,獨孤徐緩地將上了膛的手槍舉至胸前,像是在玩弄獵物般的步步朝著眼前的兩人進逼。

  「嘯日猋,快逃!」心知再這麼下去,早已疲憊不堪的自己肯定會成為嘯日猋的包袱,玉傾歡心念一轉,甩開了嘯日猋的手後便往他背後用力向前推了一把,決心留下拖延時間,即便是犧牲自己以換得嘯日猋的一線生機她也甘願。

  背後突來的推力,讓嘯日猋踉踉蹌蹌的向前跑了幾後才停下,驚愕之餘,鋒轉頭朝著還佇留在原地的玉傾歡怒喊道:「笨女人!妳在作什麼?快點過來!」

  像是鐵了心般,面對嘯日猋的疾聲呼告,玉傾歡只是淡定的對之報以歉然一笑,堅定不移的信念在雙眸裡佇著;這般堅決的眼神彷彿似曾相識,嘯日猋望著她呆愣了一會兒,腦海裡開始間間斷斷的浮出一些過往的記憶片段。

  被火光給映得通紅的記憶裡有著兩個黑髮的小男孩,一個已橫陳俯臥在倒塌的樑柱下,另一個則是燻黑了一張稚嫩的小臉緊緊牽著自己的手,一股無以名狀的強烈哀傷感往他們直撲而來,看著身旁的男孩一張一歙的嘴,嘯日猋聽不清他究竟說了些甚麼,只知道自己也跟著他一同落下傷心的眼淚。

  「小嘯,再見了!」記憶中唯一聽入心的那句話,同時也是那男孩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下一刻他身邊著了火的樑柱崩然倒下,而自己則被那男孩狠狠的向前推離,他只記得自己在大火裡不斷奔跑著,卻不時淌著淚向後看著那兩名男孩最後消失不見的地方。

  「小嘯、小嘯是誰?你、你們是誰?我的頭、我的頭好痛!」鮮紅的、伴著火光記憶無端在腦海裡焚燒了起來,嘯日猋痛苦的喘著氣,顫抖的雙手抱著頭蹲下身,竭盡所能的回想著記憶中任何可尋的蛛絲馬跡。

  然而,越強迫自己回想卻越覺得無止盡的哀傷、痛苦在心中不斷放大,彷彿心臟被人用力捏住般,嘯日猋最後仆倒在地上,冷汗濕了全身,大口喘著氣不斷重複著那些問句;而玉傾歡見狀則是焦急的往他的方向奔去,在嘯日猋身邊蹲下身,費盡力氣才總算將嘯日猋攙扶坐起。

  「溫情戲碼也演夠了吧,就讓我一槍結束你的痛苦吧。」對於嘯日猋的痛苦分毫不為所動,獨孤身上無形中散出懾人的冷酷氣息,毫不猶豫地舉起槍,槍口直指著嘯日猋。

  砰!

  「危險!」殘酷的槍響伴著玉傾歡的尖叫劃破漆黑的夜空,一旁的火舌逐漸以這三人為中心延燒著,彷彿是圍觀者般張揚著身上的火焰,不時往內圈的三人吐出躁動的點點火星。

  「哼。」冷哼一聲,本以為已成功解決嘯日猋的獨孤皺著眉,玉傾歡右肩上被貫穿的彈孔讓他感到有些懊惱,心想著眼前這女人還真是豁出去了,都已經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了,居然還有餘力為別人擋子彈。
  「遊戲該結束了。」槍口上的硝煙還未散盡,獨孤舉槍瞄準嘯日猋,心中暗忖著反正這兩人遲早都得死,他再多奉送幾槍倒也無所謂;而嘯日猋則是對著倒在自己懷裡的玉傾歡崩潰般地心碎大吼著,一心只掛念著玉傾歡的安危,根本無暇注意身旁的諸多危險。

  砰!

  意外的第二聲槍響,獨孤手上未及擊發的槍枝鏗然落地,他緩緩轉過頭,一手撫著身上被子彈貫穿而血流不止的彈孔,眼底寫盡了他的愕然,尚未及開口,他便不甘的闔上眼倒入這片火海中。

  「玉傾歡!妳醒醒!」濃厚的血腥味及不斷襲來的頭疼刺激著他的情緒,顫抖的雙手緊緊摟著倒在自己懷裡的女子,滾燙的淚水不自覺落下,一滴一滴全落在玉傾歡滿布著青紫瘀痕的臉頰上。

  似是聽見了嘯日猋的殷殷呼喚,玉傾歡微微張開雙眼,肩頭上不斷流失的血液讓她此刻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顯慘白,汩汩流出的鮮血逐漸染紅了全身,不斷竄上的痛楚與暈眩更驅使著她僅存的意識開始渙散迷離,虛弱無力的指尖輕輕撫上正泫然落著淚的男子臉龐,細弱蚊蚋的聲音帶著她一貫的溫柔,輕聲在嘯日猋耳邊道:「別怕,我一直都在…」

  而後,玉傾歡終是抵不過這樣的折磨,滿佈著深深倦累的雙眼漸漸闔上,輕拂在嘯日猋臉頰上的纖手終也無力的緩緩垂落。

  「啊啊啊啊啊…」收緊了圈在玉傾歡臂膀的雙臂,幾乎要用罄全身力氣的難過大吼卻始終喚不回她的殷殷笑語如初;記憶中的兩個小男孩、滿身是血的玉傾歡,他們的身影不停交錯著出現在嘯日猋失焦的雙眼前,如潮水般不斷襲來的頭疼,使得身心皆承受著莫大衝擊的他終於不支倒下。

  像是要逃離一切般,嘯日猋就這麼放任著自己閉上眼,意識似是跌進深不見底的黑暗裡,在這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耳邊彷彿傳來一句久違的、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如果…我能保護你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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