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11日 星期日

【小說】帶我走(十六)

【猋歡現代/長篇】


《第十六章》

  自事件發生後已過了約莫三天,那些從火災現場、槍口下搶救出來的人們,自是紛紛被醫護人員匆匆抬上擔架送進醫院裡急救;除了嘯日猋和玉傾歡因為傷勢沉重還躺在病房裡之外,御不凡才在床上躺了不到一天半的時間,午餐也僅是草草扒了幾口飯,便向沒受什麼傷的漠絕塵嚷嚷著,要是再讓他繼續這樣躺在床上,他可就要悶壞了。

  「唉唉,不過是斷了幾根肋骨而已,像我這麼勇健的人,怎麼可能有什麼大礙?」無視側胸上還被三角巾包懸過頸的左手,御不凡揮揮完好的右手,表情輕鬆坐在床沿,任由漠絕塵踞身在旁為他穿上拖鞋。

  「病人就該好好休息。」有些不悅的抬起頭瞪了御不凡一眼,漠絕塵為他納好鞋後站起,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著他下床;雖然自己是反對讓御不凡這麼早就下床活動的,但礙於友人的苦苦哀求,漠絕塵最後還是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當然,這同意還是有些前提,便是御不凡不管要到哪去,都得讓漠絕塵全程陪著,免得發生了什麼意外沒人可照應。

  「走啦、走啦!」右手在漠絕塵後背上拍了拍,御不凡在漠絕塵的攙扶下一同走出這個困住他許久的病房,臉上哂笑的神情則似是在笑眼前的好友杞人憂天,總愛胡亂瞎操心。

  自御不凡醒來後,同事及長官們的慰問拜訪便絡繹不絕,趁著剛送走來客的空檔,他打算去探望在這起事件中同樣受到重創的玉傾歡,聽說她剛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此刻不知甦醒了沒?

  「咦?」尋著漠絕塵為他查到的病房號碼,他在315號前停下腳步,未扣緊的門扉裡依稀傳出兩個女子的談話,舉起的右手猶豫著是否該敲門打斷他人的對話,或是要另尋時間再來拜訪,而跟在他身後的漠絕塵則是不明就裡,自他身後伸出手逕自為他推開房門。

  而後映入兩人眼簾的是兩名作護士打扮的女子,圍坐在仍未醒轉的玉傾歡身邊,或坐於床沿、或坐於椅,不約而同地睜大眼打量著面前這兩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其中一名綁著馬尾的護士見他們呆立了好一會兒,便徐緩地溫和開口道:「請問你們是?」

  未待來人開口回答,另一名有著棕色捲髮的女子便眼尖的認出站在御不凡身後的漠絕塵,一手掩著微張的檀口,驚呼地指著漠絕塵喊道:「啊!你不就是那個寰宇集團的總經理嗎!我聽過你們的事蹟,你真的好勇敢喔!」

  面對眼前女子的大加讚賞,御不凡臉上堆滿笑意,右手肘向後在漠絕塵胸前戳了戳道:「絕塵,看不出來你已經這麼有名氣了呀。」

  「無聊。」御不凡刻意的調侃讓他不禁小小聲的咕噥了一句,而方才開口稱讚他的那名女子眼底滿溢而出的崇拜之情則是讓他尷尬的轉過頭去。

  側過身,蔥指輕輕拂過玉傾歡額上的幾綹髮絲,解語接著徐緩站起,微微頷首示意,約略猜出了他們的來意後,便簡單的作了自我介紹,接著問道:「久仰大名,我叫做解語、她是小霜,你們是來探望歡歡的嗎?」

  「她還沒醒嗎?」御不凡緩步靠近床沿,垂下眼簾,有些自責的看著仍在沉睡中的玉傾歡,若非自己誤信了線民給的假消息,也不至於延誤了救治的時間,而後來那些橫生的枝節更讓他感到深深的內疚。

  默默的搖搖頭,解語只是靜靜拿起擱在床邊櫃上的毛巾為玉傾歡擦去額際上滲出的幾滴汗水;明白御不凡心中的萬分愧疚,漠絕塵亦未多言,僅是輕輕伸手搭上他左肩拍了幾下以示安慰。

  「放心吧,醫生說歡歡姐很快就會醒的!」病房裡一時凝結的氣氛讓活潑成性的小霜頓時難以習慣,像是要打破這低迷的氛圍般,緊接著熱切地開口,為了表示對御不凡的鼓勵,也有樣學樣地學著漠絕塵,漾著笑臉在御不凡的後背上狠狠拍了一掌。

  雖說是硬生生接下小霜這一掌,但其實御不凡並不感覺多痛,只是為了迎合小霜欲改變氣氛的舉動,故意擺出一副扭曲痛苦的表情,跟著裝腔作勢地喊道:「唉唷!我、我的傷!」

  「御不凡!」一聲驚呼理所當然地引來房間裡其他三人的殷殷關切,而在漠絕塵終於察覺他只是在演戲時,自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不忘在心裡感嘆著自己怎麼會交了一個這麼愛折磨人的朋友。

  「唉唉,像我這麼風趣的人,怎麼會有你這麼不懂幽默的朋友?」御不凡促狹地笑著,一張利嘴當然是沒忘了要好好的感嘆一番,更假意欲向後昏倒地伸出右手扶著額頭,而小霜則是被這兩人一來一往間有趣的互動給逗得笑開了。

  「你知道嘯日猋人在哪裡嗎?我、我聽說他也被送進這間醫院裡。」漠絕塵扶著御不凡坐上解語體貼讓出的座位後,期期艾艾地開了口問道。先是看過了滄海平死前派人稍來的密件,再加上經歷了這一件事情之後,漠絕塵深深思索過後覺得或許真是他誤會嘯日猋了。

  這次則是換御不凡輕拍著漠絕塵的手臂,示意要他寬心;而解語雖不知漠絕塵因何問起嘯日猋的下落,但本著一顆助人的善心,仍是朝著漠絕塵微微一笑道:「我等會兒幫你查查他在哪間病房吧。」

***

  當眾人正齊聚玉傾歡身側,彼此間的話匣子才剛打開沒多久,一聲躁進的大吼便毫不客氣地自幾乎是被人一腳踹開的門外傳入。

  「玉傾歡!」無視房裡面面相覷的其他四人,來勢洶洶的金髮男人赤著雙足,臉上貼著紗布,上身未完全扣起的衣襟裡猶可見一圈圈的白色繃帶纏繞著,從手臂上被硬扯下的點滴則是迤邐地在身後拖行著,見心繫之人仍一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顧不得身上因大幅的動作而被扯痛的傷口,嘯日猋左右揮舞著纏滿繃帶的雙手,推開擋在他前頭的人,飛也似的奔至床邊單膝而跪。

  「玉傾歡,妳快醒醒!」毫無半點反應的玉傾歡讓嘯日猋頓時心急了,雙手搭在玉傾歡的雙肩上,出手不分輕重的奮力搖著,啞著嗓試圖喚醒玉傾歡。

  「喂!別搖了,快住手!」小霜大喊要嘯日猋停手,緊接著上前把他給拉開,玉傾歡傷勢沉重,雖是轉入了普通病房,但那可不代表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能承受的住這樣的刺激。

  被拉至小霜身後的嘯日猋本想再衝上前,但身旁的漠絕塵眼明手快,早他一步先制住他的手腳;行動暫時受制的嘯日猋掙扎未果,最後則是不解地張大眼望著四周的人們問道:「玉傾歡,她、她為什麼還沒醒來?」

  輕輕靠上床沿,看著玉傾歡臉頰上一處處遮掩住青紫瘀痕的紗布,解語一雙漆黑的眸底帶著心疼與不捨,伸出手為玉傾歡仔細拉整好身上的衣服後輕聲道:「醫生說歡歡的傷勢太嚴重,氣管不僅嚴重被嗆傷,除了有血胸的狀況外,還有腦震盪的傾向。」

  羽睫輕斂,水霧在眸底氤氳著,玉傾歡身上所承受的苦難讓解語哽咽著無法繼續往下說;默默站至解語身後,小霜激動的雙手叉著腰,一臉氣鼓鼓的樣子接續解語未竟的話道:「那發子彈差點害歡歡姐失血過多賠上性命,要是再晚一點送醫的話,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見嘯日猋已不再掙扎,漠絕塵便緩緩鬆開了箝制住嘯日猋的雙手,而嘯日猋則因背後頓失支撐,受打擊的心神驅使著整個身軀漸趨頹軟,視線垂落於地,洩氣般地跪倒在床前;漠絕塵見狀,伸手輕輕搭上嘯日猋肩上,意欲為早先的無禮向他致歉:「嘯日猋,我…」

  「絕塵。」御不凡開了口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示意般的搖搖頭,表示現在並不是向嘯日猋道歉的最佳時機,即便道了歉,嘯日猋這時候大概也聽不進去。

  像是從嘯日猋那雙愧疚的眼裡讀出了些什麼,解語微彎著腰簡單收拾了下擺在床邊櫃上的物事,而後朝著其他小霜、漠絕塵及御不凡淡淡說道:「我們走吧。」

  瞭解般的點點頭,漠絕塵無語地走至御不凡身旁攙扶起他;小霜起初則是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等抬頭見了解語唇畔邊綻開的微笑才恍然大悟,跟著找些離開的理由搪塞道:「啊!點滴架呢?我去幫嘯日猋找一下!」

  「哈哈,像我這麼熱心的人,當然也要幫妳一起找囉。絕塵,你說是吧?」開口附和著小霜方才編織的藉口,御不凡笑吟吟地看向正扶著自己的好友,直至漠絕塵最後無可奈何的點頭後,便急急催促著他跟在小霜身後出病房去了。

  先是躬身為嘯日猋收拾了身後還迤邐於地的點滴筒,而後解語緩步走至床前,伸手牽起跪坐在地還有些失神的嘯日猋,將人引至床畔落座,帶著莞爾的笑容輕聲道:「嘯日猋,歡歡就請你代為照顧了。」

  茫然的點點頭,解語離開前到底說了些什麼,其實嘯日猋自己也沒留神傾聽,焦急擔憂的眼裡只容得下躺在床上尚未清醒的那名女子,握上對方同樣也傷痕累累、纏滿繃帶的雙手,此刻他的心裡只有一項執念在心裡不斷低徊著。

  在她未甦醒前,自己是斷不可能離開的。

***

  其實嘯日猋早在被送入醫院兩天後就醒了,除了身上的一些皮肉傷之外,頂多肋骨斷了幾根,南風對他造成的那些重擊也礙不上什麼事,偏偏醫院裡那班醫生、護士非得拿著繃帶將他纏得活像木乃伊,這讓他不禁低聲嘟囔著:「我又不是一隻弱不經風的弱雞。」

  只是嘯日猋自醒來後便無時無刻大聲嚷嚷著要去找玉傾歡,更不時扯掉手臂上吊著的點滴,在病房裡大吵大鬧著,最後醫護人員們被他鬧得受不了了,索性給他打上一針鎮定劑,這著實讓他安分的躺在床上好一陣子。

  下午他趁著藥效退了,先是纏著負責照料他的小護士,要她幫忙查玉傾歡所在的房號,之後便藉機趁著護士為他換完藥離開之時,再度扯下點滴筒往玉傾歡所在的病房急奔而去。

  捨棄了舒適的椅子,轉而坐上床畔,嘯日猋細細端詳著玉傾歡沉睡的面容,腦海裡霎時閃過她為了救自己而挺身向前擋槍的那一幕畫面,有種酸酸的感覺緩緩在鼻頭漫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他心想著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願意如此無悔而不求回報地對他好了,僅僅一句道謝尚不足以道盡他心中的感激,但他最後唯一能說出口的也只有這一句話:「真的…很謝謝妳。」

  『別怕,我一直都在。』

  那句溫和的話語再次在耳畔響起,他闔上眼,彷彿又再度重新經歷了風、封、鋒一同遭遇過的那些悲傷的、快樂的回憶,包括小嘯一度想逃避的那段晦澀過往,最後他選擇了一一承接包容。但他想那是因為有了玉傾歡的那句話,才有了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嘯日猋,是風、封,也是鋒,同時他也是小嘯。

  緩緩靠近玉傾歡熟睡的睡臉,手指輕撫上她滿是傷痕的臉頰,深邃的眼底蘊著無盡的歉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吶吶開口道:「如果、如果我有能力可以保護妳就好了,這樣妳和其他人就不會再為我受苦了,對不起…」

  緩緩縮回了手,嘯日猋自床畔而下,為玉傾歡拉好被子後坐回原先的座位,像是想起些什麼,也不管對方到底聽不聽得見,只是沒頭沒腦的突然丟了一句問句:「妳說過一直都會陪在我身邊的,對吧?」

  大概是有點累了,嘯日猋頭倚著玉傾歡垂在身側的右手,以自己的左手充作枕頭,另一手則是覆上玉傾歡纏滿繃帶的右手,疲憊的雙眼逐漸瞇起,稍稍打了個哈欠後又接著喃喃道:「所以妳一定要快點醒來,我等妳…」

  而始終躺在病床上的玉傾歡,則是宛若心有所感般,晶瑩的淚珠自眼角緩緩流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