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8日 星期三

【小說】Cough Drop

 【猋歡現代/短篇/系列】

Cough Drop(喉糖)


  颯颯的風聲挾著幾句模糊的耳語自未掩上的雕花窗口裡闖入,受了風鼓動的布帘一角輕輕翻飛,拍打在窗面上的細碎聲響擾動了那躺在柔軟床鋪上正讓被褥給裹得緊實的女孩。彷彿受了驚動般,緊緊攬著懷裡的白色絨毛布偶往左側過身,纖長的黑色眼睫微微顫著,微張的檀口溢出一句細碎的嚶嚀:「唔…」

  自窗外照進的光線雖略顯昏暗但仍勉強刺激著視覺的甦醒,鬆開懷裡的絨毛布偶,玉傾歡一手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睡眼,勉強撐起因感冒而意識不清的腦袋自床上坐起,往一旁牆面摸索電燈開關的素手在觸及電源後點亮了房間的燈光,掀開身上的被褥,她側過身挪了挪有些虛軟的雙腿後,站起身走向窗戶。

  「咳、咳…」涼冷的晚風自窗口的縫隙襲入脆弱的支氣管裡,壓不下的咳嗽讓那雙秀麗的眉峰跟著蹙起,迅速地關上窗戶,因離了被窩而明顯降低的體溫使得玉傾歡不禁伸手攏緊了微敞的領口,好奇的目光依舊往外頭打探著。

  幾分鐘前屋外傳來時大時小的對談聲現在已然停歇,玉傾歡倚著窗台,蔥白的指尖抵著亮潔的玻璃,微微側著頭,猶帶幾分倦意的視線往窗外看了半晌,卻不見街道上有任何正在交談的人影,唯一令她好奇的是不遠處甫亮起的街燈下站著一抹人影。昏黃的燈光下她只能隱約看到那人一頭顯眼的金髮,當她打算定睛細看時,對方卻匆匆抬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察覺到她窺探的目光般,急急低下頭別開對視的目光,轉過身快步走入另一條陰暗的小巷。

  叩、叩、叩。

  驟然響起的敲門聲拉回了注意力,暫時按下那令人眼熟的驚鴻一瞥,玉傾歡循聲回過頭,帶著鼻音且略為沙啞的嗓子低聲答道:「請進。」

  門把被旋開後,門便咿呀地一聲被往內推開,略顯凌亂的鮮豔紫髮自門後探出,雖然身上還背著書包,但那身在學校還紮得整齊的白色制服下襬現已被隨意的抽出,領口處鬆開的鈕扣無一不輝映著鬼谷晏臉上一副居家的閒適表情,然而這副輕鬆的神情在發現了玉傾歡沒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時而變了臉,朝著玉傾歡邁開的步伐略大,他稍微挑了挑眉關切地說道:「怎麼不再多躺一會兒?」

  然而玉傾歡卻只是對他微微笑了笑,正要答腔的當下卻見鬼谷晏急匆匆地把人給牽回床沿坐下,邊把書包取下邊在玉傾歡耳邊半開玩笑地叨念著:「是病人就該好好休息,妳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是會讓千萬顆脆弱的少男心為我可愛的表妹心碎的。」

  「我…」霎時羞紅了臉,玉傾歡轉過頭看著鬼谷晏,本想開口反駁,但話一到了嘴邊卻又開始支吾起來,她不由得洩氣地噘起小嘴,明明知道對方是在調侃自己,但對方的伶牙俐齒卻總讓她屢屢招架不住。

  嬉鬧的笑意不減反增,鬼谷晏看著自家表妹羞怯的神情笑得更加開懷,邊笑邊拉起書包的背帶把書包放上大腿,一雙手往書包裡搜出了好幾封香氣四溢的小卡片,刻意拿在手裡一封一封數著數量,一貫開朗的笑顏現下則笑得極為曖昧,故意朝著玉傾歡擠眉弄眼道:「一封、兩封、三封、四封、五封,哎呀!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可愛的表妹人緣這麼好,不曉得哪天換我病了會不會也收到這麼多情書呢?」

  雙頰上的緋紅幾乎綿延至耳根子去,玉傾歡一時被這番話給激得羞惱了起來,信手便把鬼谷晏往自己這裡遞來的信封全數推了回去,對著他佯怒嬌叱道:「你真想要,這些便都給你吧。」

  清楚自己的表妹向來臉皮就薄,鬼谷晏陪著一張笑臉,索性將信件掃至一邊,刻意挪動身子往玉傾歡身邊挨近了些,大手越過白皙的後頸搭上她削瘦的肩膀輕拍了幾下道:「唉、唉,我的好妹妹,妳要是不把信收下,我怎麼對得起妳那些愛慕者呢?」

  看著玉傾歡羞澀語塞的神情,鬼谷晏忍不住又哈哈笑了幾聲,未待她接話便先擺出一副極為神秘的模樣,縮回不得閒的雙手探入書包裡摸索了一會兒,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般,自裡頭拿出用粉色手帕裹著的物事遞給她道:「哈,都忘了還有這東西!」

  「咦?」疑惑的眼神先是落在鬼谷晏拿在手裡的物事上,而後因訝異而張大的一雙杏眼對上兄長帶著曖昧笑意的眸子,玉傾歡小心翼翼地接過不知道裏頭包著什麼的粉帕,偏著頭想了半晌才隱約記起不久前自己曾將手帕拿來為嘯日猋包紮傷口,而如今手帕上頭曾染上的血跡已被清洗得十分乾淨。

  鬼谷晏好奇的目光在玉傾歡臉上逗留了一會兒後又移到手帕上,在家門前遇見嘯日猋的時候,他便猜想著對方大概是玉傾歡的眾多愛慕者之一,在回家時遇見這些追到家門前的愛慕者也不是頭一遭了。

  「我說你啊…」勾起一抹故作詭譎的笑,鬼谷晏本想先開口嚇嚇他,卻沒料到對方在知道了自己的身分之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東西給塞進了自己手裡,在他還沒好好嚇唬對方之前,嘯日猋便轉身逃之夭夭,這讓他著實扼腕了好一會兒。

  之後,基於尊重隱私的原因,鬼谷晏勉強忍了許久才終於捱到這一刻,無奈手帕裡未知的祕密實在是太過吸引人,他不由得伸長了頸子往玉傾歡身邊湊近,難掩興奮激動的情緒,在她身邊頻頻鼓譟道:「快、快打開來看看。」

  蔥白的指尖在裹成團的手帕底部摩娑了一會兒,以便探探內容物的輪廓包裝,指腹傳來的微刺感讓玉傾歡心裡的想法逐漸成形,將手帕放上大腿擱著,緩緩碰觸著粉帕的指尖微顫,她此刻的神情顯得極為緊張,偏偏一轉頭便瞧見鬼谷晏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讓她不禁又尷尬了起來,羞澀的粉頰上隱約浮著兩朵彤雲,忍不住伸出手輕推著身邊的兄長吶吶地喊道:「表哥,你、你先出去啦!」

  攤了攤手站起身,雖然無緣見識粉帕裡的秘密,但玉傾歡這預料中的反應卻讓鬼谷晏笑得更加開懷,擺了擺手,他離開時還故意背對著她搖搖頭促狹地說道:「哈哈,別催、別催,我自己走,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有了愛慕者就不理表哥了。」

  又羞又氣地朝著關起的門板喊了一句表哥後便扭過頭,玉傾歡動也不動地坐在床沿,過了半晌才戰戰兢兢地捧起手帕,深吸了一口氣,待臉頰上的熱度稍減之後,微顫的指尖才緩緩揭開手帕裡的秘密。

  「原來是你…」眨了眨眼,出口的低喃帶著略為驚訝的語氣,玉傾歡驀地想起方才在窗邊看到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捧著手帕裡的真相徐緩站起身,往書桌邊移動了幾步後便將東西放上書桌,落坐於書桌前的人影彎下身拉開右下角的抽屜,自裡頭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罐,而玻璃罐裡則是裝著一顆一顆個別包裝好的喉糖。

  玉傾歡趴在桌上看了玻璃罐半晌,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每天上學進了教室後,便會在自己的抽屜裡發現這樣一顆小小的喉糖;當然,她並不知道這些喉糖是嘯日猋特別央請她的同班同學擺進去的,只因為他擔心玉傾歡這樣早晨也練習、晚上也練習,遲早有天會把這副溫柔動聽的嗓子給唱壞了。

  自然而然地,這些每天固定出現在抽屜裡的喉糖果真讓玉傾歡起了疑竇,終於有一天她決定提早到學校看看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結果沒想到當場讓她逮著的卻是坐在隔壁座位的霜兒;然而,面對玉傾歡的質問,霜兒反而像是早料到有這麼一天似地雙手一攤,對著她笑了笑,緊實的口風裡僅透露出幾句曖昧不明的話:「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之後玉傾歡便整整請了一個禮拜的病假,暫時沒有機會再向霜兒探問。

  旋開玻璃罐的瓶口後,玉傾歡一手握著玻璃罐的瓶身,另一手則是極為慎重地將喉糖一顆顆放進玻璃罐裡,邊放邊細聲地數著手帕裡那些同樣顏色的喉糖數量:「一、二、三…」

  數到第五顆的時候,帶著一絲靦腆羞怯的笑花在泛紅的粉頰上輕綻著,恐怕就連玉傾歡自己也沒有發現唇畔微微勾起的弧度。

  那五顆喉糖的數量恰巧等於她缺席的天數。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