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11日 星期三

【小說】帶我走(二十三)

【猋歡現代/長篇】


《第二十三章》

  自醫院出院後也約莫過了一個禮拜,玉傾歡身上的傷口在嘯日猋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大有起色,但每當她挽起衣袖想幫忙做些家事時,卻經常被嘯日猋給急呼呼地攔下,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動手,就像此刻。

  愜意的午後時光,玉傾歡倚著沙發扶手,支手撐著下顎,百無聊賴的視線望著正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男人,她本想進廚房幫忙洗碗盤的,但才剛從沙發上起身,便又被嘯日猋給按了下去。

  「歡歡,這種小事我來就好。」將人給按回座,嘯日猋雙手往腰後摸索著圍裙的綁帶,俐落地打好結後便在玉傾歡面前微微彎下身,綻著笑意的臉龐則讓玉傾歡稍稍側著頭感到百思不解。

  「怎麼了嗎?」秀眉微蹙,玉傾歡瞪大了眼,有些不安的對上嘯日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再加上那張俊臉與自己之間漸漸縮短的距離,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緊張,渾身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身子。

  無視她的退縮,嘯日猋兀自朝著那張帶著困惑的細緻臉蛋伸出了手,帶著粗繭的手指輕輕捏去無意間沾上玉傾歡臉頰的飯粒,而後在一雙瞪得老大的杏眼注視下把指頭上的飯粒給餵進自己嘴裡。

  「唰」地一聲羞紅了臉,玉傾歡羞怯地別過頭,尷尬困窘的視線無助地落在大腿上正無意識拉纏著的手指,不敢直視眼前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的男人;一時找不到任何辭彙斥責嘯日猋無禮的僭越,玉傾歡絳唇微張著結結巴巴地低聲斥道:「嘯日猋,你、你…你很沒衛生!」

  那句嬌斥讓嘯日猋得逞的無良笑容恣意地在臉上揚起一抹弧度,小小捉弄玉傾歡一下,看著她臉紅喘著氣的模樣後再得意地笑著,這幾乎成了嘯日猋自出院以來的樂趣。

  重點是,玉傾歡這樣嬌俏可人的神情只有他能夠看到。

  嘯日猋暗忖著,在心底偷偷強調著「只有」這兩字,眉峰愉悅地舒展著,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又更深了幾許。

  「歡歡,等會兒記得吃藥。」前傾的身子往玉傾歡靠近,一字一句叮嚀的話語刻意在她泛紅的耳根旁輕輕落下,帶著玩味的視線掃了一眼桌上擺著的茶杯和藥包後,立時又回到了玉傾歡發燙的雙頰上。

  而後,嘯日猋不疾不徐地站直了身體,拉整好身上的圍裙後,便利索地端起桌上本裝著水果的綠色玻璃盤,踏著輕快的腳步進廚房去了。

***

  午後的慵懶染上她因服了藥而有些嗜睡欲眠的眸底,支著下顎的手肘開始有些不穩的微晃著,稍微變換了姿勢,玉傾歡傾身向前,不停往下輕點著的臻首靠著抵在大腿上的雙手苦苦支撐著,有些迷濛的目光落在擱在茶杯旁已震動了好一會兒,螢幕上的螢光才剛熄滅的手機上。

  推開粉色手機上的滑蓋,姆指在手機的鍵盤上輕按著瀏覽,這個久違的名字的確讓玉傾歡昏沉的腦袋稍稍清醒了一些,不過乍然面對著螢幕上一長串的未接來電及未讀簡訊,不禁讓她旋即皺起眉疑惑道:「秦玉安?」

  簡訊的內容不外乎就是關於事發當天的解釋,這部分玉傾歡早在還留在醫院的時候就聽御不凡提過,秦玉安被刀無極的黨羽盯上,被強押著發假簡訊給她之外,還被狠狠痛揍了一頓,他為此在醫院裡住了好些時間,等這一波的風頭過了才敢出面報案。

  「嘖嘖…這隻無鼻蒼蠅還真不死心。」劍眉輕挑,不以為然的咋舌聲伴著絲毫不留情面的批評在玉傾歡身後冷冷響起,嘯日猋不知何時已從廚房走了出來,立於沙發後,邊說邊把手上的水漬往自身穿著的圍裙上抹著。

  然而玉傾歡只是微微轉過頭,報以他一抹無奈的苦笑,視線重新落回滿是未讀訊息的手機螢幕上,在讀取了其中一封後,她臉上的笑容更添幾分苦澀,如果只是道歉也就算了,偏偏秦玉安在道歉之餘還不忘廣發早、午、晚餐及下午茶的邀約,更甚者連宵夜也不願放過。

  雙手環著胸,嘯日猋的臉上寫著不悅,右腳的腳底板在地上不斷跺著,看玉傾歡如此慢條斯理地看完每封簡訊的舉動,他簡直恨不得直接從她手裡拿走手機,一口氣把這些惱人的騷擾簡訊給全數刪除。

  姆指在手機的鍵盤上輕按著,玉傾歡才看完了內容大同小異的第三十八封簡訊,正要再繼續讀取下一封訊息時,原本調整成震動模式的手機倏然在她手裡震動了起來。

  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殘酷地揭示了「秦玉安」三字,玉傾歡微皺著眉,稍稍糾結的表情顯得有些遲疑,呆愣著任憑掌心裡的手機震動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沒有勇氣按下通話鍵。

  料想是這一通電話響太久,對方在進語音信箱之前便掛了斷,玉傾歡鬆了口氣般望著手心裡總算安份下來的手機,但她的安心僅僅維持不到幾秒的時間,秦玉安立刻又不死心的繼續打來。

  「別理他。」在玉傾歡身後站了良久,嘯日猋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想法,在她還猶疑的當下傾身向前,一把從她手裡搶過手機,索性直接將手機關機。

  「嘯日猋…這樣不好吧?」皺攏了眉,秀氣的臉蛋上依舊帶著猶豫之色,玉傾歡轉過身,倚著沙發椅背跪起,一手搭著椅背,一手奮力向上伸著想把嘯日猋存心拿高不讓她搶回的手機給拿回來。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像是深怕屋裡的人耳聾沒聽見似的,傳進屋裡的門鈴聲跟著來人壓在門鈴上的手指一上一下地急促響起。嘯日猋趁著玉傾歡轉頭看向窗外的同時,迅速地把手機藏進褲子的後口袋,接著便輕輕扳過玉傾歡纖細的身子讓她背對著自己坐下,意欲藉此脫身而在她耳邊笑道:「我去開門,妳坐著休息就好。」

  「嘯日猋…」一時語塞,玉傾歡最後仍是無奈地接受了他半強迫式的建議,斜倚著舒適的沙發椅背坐了好一會兒,藥效的作用再加上適才那一番筋骨活動,幾絲睡意又悄悄的在半闔的眼底漫開。

***

  「大仔,你這樣直接跑來這裡會不會太唐突了?」穿著一身整齊的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雙手抱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花,極為勉強地從大把的花束後探出頭來看著站在他前頭,正急切地按著門鈴的另一個男人。

  同樣一身的西裝筆挺,梳著一頭油亮黑髮的男子停下了按門鈴的動作,先是在大門前探頭探腦了一會兒,而後視線又探向窗邊,透過反射玻璃隱約地看出裡頭的人似乎有了動作後,他旋即在門前穩穩地站好,拉了拉胸前的領帶,順了順油亮的黑髮,帶著鼻音的腔調有些不屑地答道:「什麼唐突!玉大美人要是看到我明明受傷了還堅持來探望她,她肯定會非常感動。」

  「是這樣嗎?」困惑地搔了搔頭,業途靈有些不解地回頭望著把黑色的Porsche敞篷跑車暫時停在屋外的搭檔;雙手倚在搖下了的車窗上,坐在駕駛座上的蔭屍人從車窗探出頭,聳了聳肩表示不置可否。

  在秦玉安的熱切期盼下,緊鎖的大門「咿呀」一聲如願開啟,但從門後走出來的卻非他心心念念的玉大美人,而是一個冷著臉的圍著圍裙的金髮男人,企盼的眼神頓時轉為錯愕驚訝。

  除了之前在醫院裡曾有過的一面之緣外,秦玉安對於嘯日猋的認識僅止於報章上關於謀殺案的新聞報導,乍見嘯日猋出現在這裡,他忍不住張大了嘴,有些發顫的手直指著眼前的人大聲質問道:「你、你這個殺人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玉醫師呢?你把我的玉醫師怎樣了?」

  須臾,原本輕輕帶上門的動作莫名加重了力道,嘯日猋雙手環著胸斜倚著門板,阻擋住秦玉安焦急欲進屋觀視玉傾歡的腳步,耳邊傳來的「殺人犯」三字讓深邃的黑眸瞬時蒙上一層陰沉的寒光;沉著臉,不豫的眼神直勾勾地瞪著這個明顯矮了自己一截的猥瑣男人,歪斜的鼻樑因為被包覆在環著整個頭顱繞起的白色繃帶裡而使得秦玉安的模樣在他眼裡看起來更加可笑。

  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時候嘯日猋倒開始埋怨起刀無極的黨羽,怎麼就不直接把人給打死算了,省得他老是藉機來騷擾玉傾歡。

  「阿妹喂!」、「大仔!」。

  慘叫與驚呼不約而同地響起,嘯日猋迅雷不及掩耳地欺向前,轉眼秦玉安的雙手旋即被反折身後,整個人被牢牢壓在牆面上,抵著冰冷牆面的側臉不時露出痛苦煎熬的表情,一句如寒霜般冰冷的話語冷不防地在耳邊響起:「有膽就再說一次。」

  完全來不及作出任何的反抗掙扎,嘯日猋只稍微加重了力道便讓秦玉安痛得涕泗滂沱,不斷哀嚎地大喊道:「啊啊啊…抱歉、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對於秦玉安的苦苦哀求視若無睹,嘯日猋依舊未鬆手,只是斜睨了呆站於秦玉安身後莫敢稍有動作的業途靈一眼後說道:「帶著你的人和花快滾,不許再來騷擾我的歡歡!」

  啪嚓。

  骨頭與關節分道揚鑣的脫臼聲讓嘯日猋揚起了一抹快意的笑,毫不留情地將人一把拉起後再狠狠推向業途靈,只見業途靈手腳有些慌亂地一手捧著花束一手接住自家的老大,神情極為焦灼地對著幾乎要痛暈過去的秦玉安喊道:「大仔!大仔你沒事吧?」

  「快、快送我去醫院…我、我的手斷了!」秦玉安的嘴唇發白,身體不住地顫著,自背脊冒出的冷汗逐漸濕了全身,只倉皇地說完這句後便痛得暈了過去。

  「大仔、大仔!」、「大仔你醒醒啊!」…小弟們憂心的叫喚全被隔絕在緊緊闔上的門扉後,總算出了心裡的一口惡氣,嘯日猋雙手插在口袋裡,愉快地吹著口哨進門,方才還籠罩於周身的陰戾氛圍彷彿只是個幻覺。

***

  「歡歡、歡歡?」甫進門便發現玉傾歡耐不住睡意的侵襲,枕著沙發的扶手昏沉沉地睡下,嘯日猋蹲在她身前輕聲喚了好幾回,卻始終不見她醒轉回應。

  「在這裡睡會著涼的,我帶妳回房間睡。」站起身,嘯日猋叨念了幾句後便傾身向前,一手自玉傾歡後頸繞過散下的髮絲輕扶著,另一手則是自她微微屈起的膝下穿過,一如往常的將人從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橫抱起,往玉傾歡的房間走去。

  嘯日猋的動作雖已刻意放輕,但仍不免擾醒她,忘了矜持拒絕的雙手無意識地環著嘯日猋後頸,纖長的羽睫半掩著朦朧的睡意,玉傾歡微張的櫻唇輕逸出一聲嚶嚀:「唔…是郵差嗎?有沒有我的信?」

  「沒有。」一絲詭譎的情緒在幽深的眸底一閃而逝,然而嘯日猋只是搖搖頭未多作解釋,輕手輕腳地將人放上床,為玉傾歡拉過涼被後便在床畔坐下。

  意識到自己已躺在床上,玉傾歡翻過身,習慣性的伸出手往枕邊探著,摸著了擺在枕邊的娃娃後便把它給攬進自己懷裡牢牢抱著,說也奇怪,自從房間裡多了這麼一個娃娃讓她晚上抱著睡之後,糾纏她已久的失眠竟逐漸減少了發生的次數。

  指尖愛憐般地輕撫上玉傾歡酣睡的面容,她熟睡的神情上彷彿掛著微微的淺笑,只是現下這毫無防備的狀態看在嘯日猋的眼裡,無異是散發著一種誘人的邀約,輕輕撥去垂在她額際的幾綹髮絲,嘯日猋微微俯下身,恣意汲取著玉傾歡身上特有的馨香,輕巧地在她的額上落下屬於他的印記,低啞著嗓在她耳際輕聲喚道:「歡歡…」

***

  夕陽的餘暉越過窗戶灑落在安詳的睡容上,扇睫微顫著掀揚起,將房間裡昏黃的顏色緩緩納進眼底,鬆開懷裡緊摟著的娃娃,玉傾歡揉了揉還帶著些許惺忪的眼,對於自己何時走進房裡上床睡覺感到有些納悶。

  「嘯日猋?」昏昏沉沉地自床上坐起,仍處於混沌狀態的意識總算勉強想起似乎是嘯日猋把自己給抱上床的,但那個處心積慮想留在自己房裡過夜的男人此刻倒是上哪去了呢?

  疑惑的視線在房裡仔仔細細的探查著,卻始終不見那道總是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影,玉傾歡沒來由地感到有些驚惶,原本還纏著自己的睡意現下全被這莫名的情緒給驅了散,顧不得亂成一團的床鋪,她才剛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褥便匆匆下了床。

  有些無助地站在客廳裡,玉傾歡秀眉微蹙著,緊撫著自己因莫名的緊張而跳得極快的心跳,她方才在屋裡來來回回地繞了一圈,上上下下幾乎全找遍了卻還是不見嘯日猋,有些緊張的視線四處張望著,總算看見窗外那人蹲踞著不知在作些什麼的身影。

  三步併兩步,玉傾歡匆促地走至玄關推開通往屋外的大門,不一會兒便有些氣喘地出現在嘯日猋面前;察覺到有道影子遮住了自己,嘯日猋徐緩抬起頭望著玉傾歡因小跑步而略為發紅的臉蛋,暫且停下手邊的工作,不顧手上沾染了泥土的髒汙,他仍是逕自伸手抹了抹滿頭的大汗,而後開口問道:「睡得好嗎?」

  點點頭,似是總算鬆了口氣般,玉傾歡順了順紊亂不穩的呼吸後跟著蹲下身,好奇的目光落在嘯日猋手下的那盆綠苗,微微偏著頭指著正要被移植進盆栽裡的植物問道:「這是?」

  早就料到玉傾歡會有此一問,嘯日猋的視線落回適才正進行至一半的工作,重拾起擱在腳邊的鏟子翻著土,有些得意的神色輕揚著回答道:「紅山茶。」

  額際滴下的熱汗一滴滴落入被翻得鬆軟的土裡,嘯日猋認真地邊翻土邊接著道:「大概十一月到二月這段期間就會開花了。」

  玉傾歡淺笑著靜聽著他對於花苗的介紹,任微風輕輕吹起垂落的髮絲,纖手往前伸著輕輕揩去沾在嘯日猋臉上的泥土,而嘯日猋則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放下了工具,伸手握住她輕觸著自己的指尖後開口道:「歡歡,你知道紅山茶的花語是什麼嗎?」

  聞言,玉傾歡不解的搖搖頭,對於這些花卉的語言她沒有太多的涉獵,望了嘯日猋手下那盆綠意盎然的枝條一眼後,僅僅是側著頭報以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而那原本僅握住指尖的手,不知何時已全然覆上那雙白皙的柔荑,深邃的眸底清楚地映著眼前那抹倩影,嘯日猋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開了口道:「紅山茶的花語是內心的火焰,代表…真誠的愛。」

  霎時,驚愕的情緒在眼底閃著,本該抽回的手卻不知而為何動彈不得,微微斂下的羽睫掩不住失措的情緒,玉傾歡因著這番突來的告白而一時失了神,僅是沉默無言地看著夕陽的金色餘暉襯得那人的一頭金髮更加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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