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喀啦。
不若下午時屢插不進鎖孔的慌張,玉傾歡手持鑰匙插入鎖孔內一轉,大門應聲而開。咪吱則坐於嘯日猋肩上,一人一猴緊跟在她後頭進門。
只見屋內漆黑一片,她伸手摸索著牆上的燈光開關,待右手摸著開關後便是一按,屋內頓時大放光明。
「這邊先坐吧,我去幫你倒杯水。」將手機和成串的鑰匙擱在客廳桌上,包包則是置於沙發一角,她轉身往廚房而去。
「咪吱、咪吱。」嘯日猋未及坐下,咪吱立時自他肩頭竄下,跳上擺在電視前的長桌,伸手拿起了搖控器把玩。
「麻煩妳了。」微微頷首,風坐上沙發,視線環視了屋內的擺設一周。
長桌上鋪著潔白帶有粉色小花的桌巾,桌上一方抹布被折得整齊,抹布旁則安放著一小盆紫色薰衣草,原本置於盆栽旁的遙控器現下正在咪吱手上被操弄著,粉色的包包被置於米白色的雙人沙發上,牆上除了時鐘以外,尚掛著一幅水彩畫,而牆邊則是放著一個精巧的木製寵物小屋,隱隱可見小屋裡的黃色香蕉,想來這是咪吱專屬的小窩。
再往廚房看去,玉傾歡站在飲水機前,手持杯子為他盛水,整個廚房一如客廳的整潔,除了冰箱之外,抽油煙機及瓦斯爐上幾乎不見油垢,白色的瓷磚看似不曾受過油污玷染,砧板則是倚著牆面橫放,流理台上除了簡單的刀具、湯勺之外,竟不見任何鍋碗瓢盆。
接近一塵不染的廚房,讓他不禁想若不是玉傾歡有過份潔癖,否則便是她從未曾使用過廚房。
「喝口水吧。」嘯日猋還在思考哪個可能性較合理時,她便已倒好水轉身款步走來。
「有泡麵的味道。」伸手接過杯子,封敏感的鼻子在空氣中用力嗅了嗅,泡麵的餘味想來是從長桌旁的小垃圾桶中傳來。
「吃什麼垃圾食物。」一口飲盡,鋒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幾滴茶水灑在桌上,原本坐在桌上玩耍的咪吱則是被嚇的跳下桌去。
「咪吱、咪吱…」看主人落坐嘯日猋身旁,咪吱隨即又跳上玉傾歡的大腿。
「吃過了嗎?」面對鋒的惡言惡語,她並不十分在意,只是傾身向前拿起桌上抹布,細細擦拭茶杯旁溢出的水滴。
「在警局裡吃過了,那個警察人還算不錯。」雙手環胸,風向後倚著沙發,想起御不凡當時看見玉傾歡前來時的模樣。
「妳就是他的朋友?」御不凡一見來人只是瞪著眼張大著嘴,只差下巴沒有掉了下來。
錯愕,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詞能夠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呃…我想是吧。」面對對方的詢問,玉傾歡先是猶疑,而後點點頭,她其實沒想到嘯日猋會對外如此形容這段關係。
朋友。
而在送走他們兩人後,御不凡手掩著嘴,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哈…像我這麼見多識廣的人,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怪的組合。」
站在警局門口,御不凡雙手抱胸看著車燈遠去,自忖今日可算是長了一番見識。
原來每個腦袋有問題的人,身後都有一個美麗溫婉的女人?
「咪吱、咪吱…咪吱。」似乎是玩累了,抑或是餓了,咪吱縱身自玉傾歡身上跳下,一溜煙的窩回小木屋裡,拿出藏在小木屋裡的香蕉,靈巧的雙手更沒閒著,此刻正忙著剝去香蕉皮以便大啖美食。
「我去拿樣東西,麻煩你等我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玉傾歡站起,取走了桌上的鑰匙及手機後,只是有禮的簡單交代了一聲便轉身進入房間。
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封此刻只是一心一意的看著小木屋中的咪吱剝香蕉。
「噢…世間能有誰如你一般如此優雅的剝香蕉,我心愛的咪吱啊…」雙手朝著咪吱方向熱情的大敞胸懷,一雙炙熱的眼只差沒噴出愛情之火。
「神經病!」伸出的雙手忽地縮回,一左一右分別朝自己的額頭狠狠拍了一記,想來是鋒與風再也受不了封這盪漾的春情。
從房間走出的玉傾歡乍見此狀,嘴角隱忍著一絲笑意,朝著又自己與自己吵起架的嘯日猋走來,她站在沙發後,雙手捧著一席摺好的被枕,以及一套男用的睡衣。
「改日再幫你添購衣物,今天要麻煩你暫時睡沙發上了。」嘯日猋轉身接過灰色衣物及被枕,她則報以歉然一笑,屋內雖還有一空房,但內中堆滿雜物,整理還需耗費一番時日,只得暫時委屈他一段時間。
「那幅畫是妳畫的嗎?」在沙發上側身坐著,被枕、衣物皆被擱置於腿上。風提問,抬手指著牆上的水彩畫,畫上是一大片的紫色薰衣草花海。
視線沿著他手指的方向而落在畫上,她只是點點頭卻沒多說什麼。
「浴室在那邊。咪吱?」手指了指房間對面的浴室,她出聲喚著小寵物的名字,視線則是四下搜尋著咪吱的小小身影。
而咪吱則是在吃完了香蕉、酒足飯飽之後,舒服的窩在小窩裡睡著了,只見小木屋裡露出一小截白白的尾巴。
「罷了…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原是打算將咪吱帶回房裡,但此刻牠既已熟睡,玉傾歡亦不打算再擾醒牠,道了聲晚安之後便就寢。
「晚安。」將被枕擱置於沙發上,嘯日猋站起,在道過晚安後便拿著衣物往浴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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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對著手機大吼,原本正坐在醫院急診室外焦急等候的男子激動站起,憤怒的握拳捶打著牆壁。
時近半夜十一點,自事件發生至今,他在急診室外守了將近十二個小時之久,寸步不離只求還在病房中急救的父親能夠盡快脫離險境。
而此時手機另一端卻傳來嫌犯被釋放的消息。
「一群飯桶!!!」怒髮衝冠,他吼出這句話後,手機被丟在地上,話筒另一方的聲音也自動掛斷。
身子倚著牆滑下而頹坐於地,雙手抱著頭,臉上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他心想著這世界是否還有正義存在?為何他的父親正躺在急診室裡與死神搏鬥,而殺人兇手卻被輕易釋放,至今仍逍遙法外!
上天怎能這樣對待他?
隨即被棄置於地的手機又開始光芒閃爍,他拾起手機卻不發一語。不接聽,雙眼只是盯著發亮的手機螢幕許久,直至它不再閃爍。
然而,下一秒手機又開始在他掌中震動,「御不凡」三字不斷的在螢幕上閃爍著。
於是,他站起,按下通話鍵。
「伯父人還好嗎?」皺著眉,其實第一時間趕到事發現場的御不凡,在檢查傷勢時早已料到此傷非輕,或許…有生命危險。
「醫生正在裡面急救…」他聲音沙啞,左手掩面,似是想阻止幾近崩潰的情緒。想起事發當時仍在外地的他,剛接獲消息時,整個人近乎發狂的驅車趕到醫院,看著唯一的至親身上插滿著管線,臉上罩著呼吸器,被醫生護士們給簇擁進了急診室。
從白天急診至半夜,他一人在急診室外枯坐,只等待著奇蹟。
「絕塵,等我。我馬上就到。」聽出了他話語裡的不安,御不凡掛上電話,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其他員警,隨即開車前往醫院。
十五分鐘後,御不凡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漠絕塵身旁。
而漠絕塵正是寰宇集團董事長兒子,為幫助父親事業而受命於分公司擔任總經理一職,收到父親疑似因謀殺案被送入醫院急診的消息而趕回,與御不凡為多年知交好友,而御不凡更是此案件的承辦員警。
「別擔心。」一身的制服還來不及褪下換成便服,頭上的警帽也歪了一邊,御不凡順了順因快跑而紊亂的呼吸,一臉嚴肅的站在漠絕塵面前,隻手輕拍著他的肩好言安慰。
「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忙嗎?」再次頹坐,漠絕塵坐在椅子上,手肘在大腿上支著,雙手撐著額頭,視線順勢落於地上。
「唉唉,像我這麼善良的人,怎麼可能丟下朋友不管。」跟著落坐漠絕塵身旁,御不凡轉頭看著他,刻意將話說的輕鬆,意欲減輕這氣氛的沉重。
漠絕塵不語,復抬頭看著急診室仍亮著的紅燈。
下一秒,懾人的紅燈突然回復成該令人安心的綠燈。
「快!」漠絕塵倏地站起,御不凡亦隨之起立,兩人快步奔向急診室大門,等著醫生出來告訴他們好消息。
「醫生,我的父親醒了嗎?」雙手緊緊捉住醫生的白袍,漠絕塵一臉殷切焦急,等候著醫生的答案。
雙手插入白袍上的口袋,面對他迫切的追問,醫生卻只是一臉肅穆,搖搖頭對他說:「我們已經盡力了。」
然後是他痛徹心扉的碎心大吼,抓著醫生雙臂的手猛烈的搖晃著對方,他不願放手,他要聽到的答案不是這個。
他所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清醒、健康的父親,而不是一個必須終身躺在加護病房裡,靠著插管治療以維生的植物人!
最後是聞聲趕來的保全、護士們與御不凡合力將他架開,只差沒打一針鎮定劑,而後御不凡和其他人死拉活拽的把他給塞進藍色轎車裡。
「停車!我叫你停車!」崩潰的情緒促使他直接將駕駛座旁的手煞車拉上,車子還沒開出醫院停車場便霎時停了下來,只是中控鎖仍嚴密的掌管住車門,讓他無法如願下車。
「絕塵,伯父不會希望看見你這個樣子。」踩住離合器的左腳緩緩放鬆離開踏板,打完空檔後右手轉了轉鑰匙並取出熄了火,御不凡身子向後靠著椅背,握住車鑰匙的右手緊握著。
「哭吧,像我這麼善良的人,怎麼可能會笑你呢?」側頭看著車窗外,語中雖帶笑意,但車窗上反映出的笑容卻是苦笑。他想,或許是該給漠絕塵一個好好發洩情緒的機會。
「上蒼怎能如此待我…」他嘆、他怒,縱使雙拳握得再緊,卻也把握不住父親的生命,更無法用這雙鐵拳親手將殺人兇手繩之以法;他究竟還有什麼資格能做他父親的兒子?
而後,御不凡把他沙啞又哀慟的哭聲刻進心裡,在心中暗誓著必為好友緝拿真兇。
他,以命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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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日猋一人窩在沙發上睡著,封則不知何時偷偷將小木屋中熟睡中的咪吱攬在懷裡共眠,翻了翻身,一手拉了拉從身上滑落的涼被,一手則將咪吱當作娃娃般抱在懷中。
只是,在靜謐的夜中,任何聲響總是格外清晰。
黑暗中他彷彿聽到了一些細瑣的聲響,不是屋外的蟲鳴蛙叫,也不是屋內的時鐘滴答聲,越想仔細聽清楚,原本睡意朦朧的神智反而逐漸清醒。
於是他發現這聲音,像是女人的哭聲。
「誰?誰在哭?」黑暗中驚坐起,封發亮的雙眼在漆黑的客廳四下搜索著聲音的來源。
「咪吱…咪…」被嘯日猋的動作擾醒,咪吱在短暫的片刻清醒後,仍不敵睡意沉沉睡去。
「咪吱不用怕,我保護妳!」雙手將咪吱摟得更緊,話雖是這樣說,但封此刻卻渾身發抖著。
「你有病嗎?半夜不睡覺是想吵死誰?」突地換了張惺忪的睡臉,打了個哈欠,鋒躺回沙發,拉好被子便翻過身去繼續睡。
「你們兩個快醒醒,我剛才聽到女人的哭聲!說不定這裡鬧鬼!」封又坐起,邊說邊害怕的四處張望,緊張的情緒讓他抱著咪吱的雙手又抖得更厲害了。
「要做瘋子自己去,別吵我的眠。」絲毫不理會膽小的封,風下一秒又在沙發上蓋好被子躺平入睡。
「啊…我跟妳沒冤沒仇,拜託妳去找別人啦!」封抱著咪吱躺在沙發上,雙眼緊閉著,雙手更合十祈求著聲音的來源別來抓他,他和咪吱還有美好的未來,可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讓心愛的咪吱為他守活寡啊!
但說也奇怪,自從嘯日猋開口祈禱之後,那細碎的哭聲竟不再出現,讓沙發上這一人一猴在結束一天的疲憊之後,終於能夠安穩的一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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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
她緩緩打開房門,房裡的小夜燈光芒從半掩的門中悄悄洩出,怕吵醒嘯日猋,她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拿著白色藥錠,躡手躡腳的走入廚房倒水吞服。
將盛滿水的茶杯輕放在桌上,她伸手揩去臉上未乾的淚痕,方才又夢見了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她在他身後哭喊著卻喚不回一次回眸,最後總是以他離開的背影作為夢境的結尾。
多麼令人心碎。
閉上眼,刻意忽視又溢出眼角的淚,將藥錠放入口中;她想,自己的確是需要一個安穩無夢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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