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15日 星期六

【小說】帶我走(九)

【猋歡現代/長篇】


《第九章》

  伸手按下急診室所在的樓層按鈕,電梯門緩緩闔上。氣氛始終充斥著嚴肅的沉默,電梯裡的鏡子映著玉傾歡一身的素白,一頭的長髮只是簡單束起,神情雖看似沉著,但包包提帶上握著的指節卻泛著緊張的白,視線望向鏡中那個站在她身旁明顯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

  嘯日猋不耐的雙手抱胸,緊抿著嘴不發一語,右腳不時跺著,掃了一眼電梯裡這四角封閉的空間,他沒來由的突感一陣焦躁,無處可擺的目光最後則是落在眼前的鏡上;在電梯往上升的這段時間,就連冷汗也莫名的自後背沁出,逐漸濕了身上的花襯衫,伸手將頭上的帽沿拉得更低,帽沿下的陰影稍稍掩飾了他不安的表情。

  搔搔頭,看了鏡中貌似冷靜鎮定的玉傾歡一眼,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會答應玉傾歡昨晚的邀約。

  『早知道就該在家裡好好陪我心愛的咪吱…』思及此,封垂喪著臉,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叮。」

  電梯的提示音打破僵持不下的沉默,電梯外頭的新鮮空氣透過逐漸敞開的電梯門流進電梯內。眼見終於到達目的樓層,玉傾歡暗自鬆了口氣,彷彿如釋重負般,轉頭向嘯日猋道:「跟我來吧。」

-*-*-*-

  他在恢復室外來回的踱著,原本穿著的西裝外套被隨意棄置在一旁的椅子上,深紫色的領帶鬆垮的繫在項上,微捲的髮絲此刻更加狼狽糾結,布滿血絲的雙眼則是不時望向門上的小窗,但恢復室裡護理人員們來來去去的身軀卻不時阻擋他的視線,這讓還未得允許進入恢復室的他更加不安。

  而後,他看見走廊另一端急奔而來的黑髮男子。

  「絕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御不凡面對著漠絕塵站著,一手搭上他左肩,緊緊繃著的神情凝重而嚴肅。他在執勤中突然接到漠絕塵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只知刀皇賴以維生的呼吸器被不明人士刻意拔除,還不及細問便匆匆掛上電話,另外連絡下屬前來接續任務,交待了下屬幾句之後,便緊急將車子轉往醫院駛來。

  「我、我也不知道。」雙手抱著頭,漠絕塵神情扭曲的蹲下身,回想起昨夜突來的噩耗,他雙拳緊緊握著,指甲因而深深嵌入掌心,此身雖痛,卻遠比不上現下的心痛。

  見兄弟如此痛苦,御不凡沉著臉,心裡不免也跟著難過,但他明白再多的安慰此刻也無濟於事。微微躬身,他伸手拉起漠絕塵,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最後他僅是領著漠絕塵坐下,輕輕拍著漠絕塵的背道:「放心,有我在。」

  玉傾歡一人獨自倚著走廊末端冰冷的牆面,嘯日猋此刻則是還落在她身後未跟上,方才盡收眼底的畫面讓她未再趨步上前而僅是靜靜停駐。側偏著頭,她開始質疑起是否真該讓嘯日猋在這時出現在他們眼前?萬一雙方起了衝突又該如何是好?

  『或許等他們離開了之後再來探望會比較好。』看著漠絕塵如此激動的情緒,玉傾歡仔細想了想,心中暗自下了決定,打算轉身將嘯日猋帶離此處,但下一秒突來的變故卻讓她始料未及。

  「就是這裡嗎?」跟上玉傾歡的腳步,嘯日猋進一步越過她身旁,語氣帶著一絲的傲氣,彷彿自己是受邀進醫院參訪的貴賓,雙眼四處張望著觀察這附近的環境,如入無人之境般繼續往前走,走向恢復室。

  「你這個殺人兇手!」一見弒父仇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漠絕塵睚眥盡裂,只感到心中氣血不斷翻騰,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憤怒的情緒,立時站起往嘯日猋面前衝去,揚手朝嘯日猋的臉上狠狠揮了一記重拳,連一旁的御不凡也來不及出手阻止這場鬥毆。

  「嘯日猋!」玉傾歡見狀驚呼,杏眼圓睜,額上沁出涔涔冷汗,三步併兩步焦急奔向被打倒在地的嘯日猋身邊伸手攙扶。

  「嘖嘖,你活得不耐煩了嗎?」腥甜的味道讓嘯日猋陷入莫名的興奮,體內其他兩個人格騷動著卻被鋒強勢壓下,不屑的推開玉傾歡欲扶助的雙手,鋒仍坐於地,右手肘置於屈起的右膝上,用左手手背抹去嘴角淌下的血絲。

  「別攔我!御不凡,放手!」方才那一拳尚不能卸去他所有的憤怒,面對嘯日猋的挑釁,漠絕塵更為光火的怒吼著,但身體卻被御不凡給箝制住。

  「絕塵,冷靜一點!」御不凡跟著大吼,緊緊揪住漠絕塵揮舞著的手臂,將他往後拖,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要我怎麼冷靜!」因動怒而沁出的熱汗濕了全身,漠絕塵轉過頭對著御不凡怒喊著,不停左右扭動著身軀,意欲掙脫御不凡對他的阻擋。

  「不過是隻喪家之犬罷了。」風緩緩站起,輕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拾起落在地上的帽子重新戴上後,雙手抱胸,冷著臉斜覷著眼前發狂暴怒的男人,還不忘出言嘲弄他幾句。

  「嘯日猋,你別刺激他!」方才被嘯日猋推開的玉傾歡仍不死心,再度上前緊緊揪著他的襯衫,嘗試著把嘯日猋拉開。

  「好心被雷親,來探個病還要被打,還真倒楣!你不知道我靠臉吃飯的嗎?」撫著紅腫的左頰,一張俊顏因痛楚而扭曲著,封哭喪著臉,感嘆著自己好心沒好報,還不如乖乖留在家裡陪他心愛的咪吱。

  「絕塵!」御不凡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漠絕塵已掙脫他的控制,怒吼著向著嘯日猋衝去。

  「不要!」危急之刻,玉傾歡未加多想,下意識的便將嘯日猋拉至身後,低著頭雙眼緊閉,打算為嘯日猋挨下漠絕塵接下來這一拳。

  拳風倏止,漠絕塵緊握著的拳頭在玉傾歡面前幾公分處停下,不願傷及無辜,暫且壓下心中狂燒的怒火,他開口對玉傾歡大吼著:「閃開!」

  「玉小姐,快帶他走!」認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御不凡趁隙衝上前拉走漠絕塵,一手不斷揮舞著指示他們兩人盡快離開此地,以免釀造更大的禍端。

  「快走!」一聲令下,嘯日猋尚不及多言,便被玉傾歡死拉活拽的拖離現場。

  御不凡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一直等到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才總算鬆開拉住漠絕塵的雙手。

  「你為何要阻止我!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定就是他幹的!」出言質問,簡直要發射出火光的雙眼緊盯著不斷阻撓他報仇的好友,緊握的拳憤然擊向一旁冰冷的牆上,嘯日猋雖已消失在眼前,但漠絕塵仍難忍心中的憤慨,對於不能手刃殺父兇手而感到深深的自責。

  「冷靜一點,他是不是兇手還有待商榷。」伸出雙手搭上漠絕塵肩上,把他壓回座位,御不凡跟著落坐等待,低著頭仔細思考著,經過昨夜一整晚的監視下來,並未見嘯日猋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甚至是出門,昨晚的兇手究竟會是誰?有沒有共犯的可能性?

  「對了,你可知滄海平已死?」像是想起什麼,御不凡突然對漠絕塵提起了寰宇集團的大股東滄海平。

  御不凡忽然提起的這個名字,算是暫時轉移了漠絕塵的注意力,暫且壓下躁動不安的情緒,他皺著眉道:「滄海平…他死前曾派人捎來一份密件。」

-*-*-*-

  「歡歡,這是怎麼一回事?」有著一頭黑色帶著深棕色秀髮的女子端坐在玉傾歡面前,先是看看玉傾歡,而後再看看臉上有著明顯傷口的嘯日猋。

  「這個嘛…很難解釋。」對解語僅報以尷尬的微笑,玉傾歡伸手取過藥架上擱著的鎳子,神情認真謹慎,夾起棉花球沾了幾滴的碘酒液,為嘯日猋嘴角邊已先用生理食鹽水消毒過的傷口上藥。

  「為什麼要替我擋?」端坐在玉傾歡面前任她為自己上藥,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的慍怒。傷口上因按壓所引起的痛楚讓鋒皺起眉,要不是御不凡和玉傾歡出手阻擋,真要打起來漠絕塵可未必是他的對手。但讓他真正不高興的是玉傾歡居然縱身替自己擋拳,這是看不起他嗎?

  「別動。」未多加解釋,玉傾歡僅是輕聲喊了一句,拿著鎳子的右手復夾起乾淨的棉花球,小心翼翼的沾去其他沾附在傷口以外的的褐色液體。

  解語則是側著頭不明究理,想起適才玉傾歡急匆匆的拉著這名陌生男子進了只剩她一人留守的護理站,現下則是小心翼翼的為他上藥,從這兩人的互動與言談看來,感覺似乎關係匪淺?

  「那妳總該為我介紹一下吧?」見玉傾歡手邊的工作業已處理完畢,解語站起,一邊幫著玉傾歡收拾好藥架,一邊提出她的疑問。她今早才聽小霜說過玉傾歡似乎有了新的追求者,甚至還找上醫院來接她下班,想來眼前這男人或許就是緋聞男主角了,但怎麼有點面熟?

  「嘯日猋.風,是來去如風的風。」

  「嘯日猋.鋒,是帥氣如鋒的鋒。」

  「嘯日猋.封,是故步自封的封。」

  未待玉傾歡介紹,嘯日猋站起,拉整了帽子,伸手撥去垂在眼前的幾綹金色瀏海後便自顧自地開口自我介紹了起來;只是這三段雷同又各異的自我介紹卻惹得解語如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心中的疑問又更深了。

  皺著眉,腦中連結著這三段介紹中的唯一共同點,解語沉思了一會兒後,終於想起這個背負著重大命案的名字,神情也不禁跟著驚駭起來,手指著眼前的男人喊道:「你、你是嘯日猋!」

  「是又如何?」面對護士驚訝的反應,像是見怪不怪般,風的情緒沒有特別大的起伏,語氣依舊平淡無奇,只是自顧著拉整身上被弄皺了的襯衫。

  「解語,妳別緊張。」玉傾歡跟著站起,伸手握住解語沁出冷汗的雙手,試圖向她解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

  醫院對街停著一輛未熄火的黑色Jaguar,車內的駕駛不耐煩的關上車上惱人的新聞廣播,看了車上顯示著十點三十二分的電子鐘一眼後旋即收回視線,一邊環視瞪著車外那些目露欽羨之色的行人,同時繼續與手機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女聲對話。

  「計畫改變了,BOSS要你把那個女人帶走。」冰冷的女聲對駕駛座上的黑髮男子下了新的指令。

  「為何?」從車上的後視鏡中可見男子不滿的揚起眉,粗大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耐煩的敲著,主宰的權限被剝奪已是嚴重污辱了他高傲的自尊,此刻居然又臨時變更任務內容,這女人最好能夠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條子開始介入了,等等會有人幫你引她出來。」另一方的女聲僅是簡短的一句回覆,絲毫不拖泥帶水,話語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

  「哼,連殺個人都會失敗,妳有資格命令我嗎?」沉著臉,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男一女兩張照片端詳。

  一個小時前,他已見到漠絕塵的座車駛離醫院,伴隨著一則新聞廣播的快報:「寰宇集團董事長經過昨夜的緊急搶救後,目前已脫離險境,但仍未清醒,現在已轉入加護病房觀察中。」

  「莫忘了你現在的地位,南風。」即便被出言羞辱,女子仍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冷不防的刻意提起他現下處於有求於人的處境加以回敬。

  「該死!」聽聞對方存心的言語刺激,他憤而以摔手機作為這段交談的結束,出手重重擊向方向盤,藉以發洩他滿腹的憤懣。

-*-*-*-

  「你會開車嗎?」向下的電梯裡,玉傾歡看著手機上數通的未接來電及邀約的簡訊躊躇了許久,終於決定向嘯日猋開口詢問。

  「鑰匙給我吧。」點點頭,風看了玉傾歡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後便挑了挑眉,接過玉傾歡自包包中翻找出的車鑰匙,之後便伸手按下地下一樓的按鍵。

  「叮。」

  電梯到了一樓,電梯門應聲開啟,玉傾歡拎著手上的包包,緊接著從電梯裡走出,在關門前最後一刻,封皺著眉憂心的問了她一句:「需要我們去幫妳趕蒼蠅嗎?」

  「不用了,謝謝。」微微一笑,玉傾歡揮揮手送別嘯日猋,在電梯門關上之後轉身準備踏出醫院。

  南風在對街便遠遠看見照片上的女子款步走出醫院大門,方向盤一轉、油門一踩隨即將車子迴向醫院大門口,暫時停在玉傾歡身後,戴起墨鏡以掩人耳目,佯作慢條斯理的下了車,將預先準備好的棉布藏在身後,不著痕跡的往玉傾歡身後逐步欺近。

  玉傾歡獨自一人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四處張望著,視線掃視著一輛輛從她眼前駛過的汽車,因為對於昨日發生的鬧劇深感愧疚,以致於這次她不好拒絕秦玉安到咖啡廳一敘的邀約。

  掏出包包中的手機,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與約定的時間已相差了約莫十分鐘之久,眼見人遲遲未到,玉傾歡正打算要撥打電話的當下,隨即被人由後往前以不明的棉布掩住口鼻,下一刻玉傾歡已失意識,只能任南風將昏厥的人帶上車,而還未及撥話的手機則是被遺落在現場。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