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6日 星期日

【小說】抉擇

【猋歡/短篇/嚴重腦補】


  逐漸西沉的夕陽拖長了兩道修長的身影,她踩著碎步走在男人前頭,粉色的衣襬曳地,隨著前行的腳步沙沙地拂過足下花草,沉默地走在這杳無人跡的小徑上;兩人間刻意維持著一段不遠也不近的間隔,除了彼此以外再無外人能懂得這看似微妙實則尷尬的距離。

  一身深色布衣的男人神情有些凝重地跟在那粉衣人兒身後,攏緊了眉暗忖著該如何打破自情人恢復記憶以來便始終存於彼此間的距離感,過份相敬如賓的舉措著實讓他感到苦惱;跨出的步伐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略為抬手往前伸,他終究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地開口喚道:「歡歡?」

  「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始終低頭走在嘯日猋前頭的那人倏然止住腳步。微微抬起頭,明明聽見了身後那人的叫喚,但她卻還是動作僵硬地立於原地而未轉過身,就彷彿那人喚著的並不是自己一樣。

  眨了眨有些乾澀的雙眼,夕陽的餘暉透過低掩的扇睫在顴面上落下一層陰影,復垂下頭,她徐緩低斂的眉眼裡藏著一絲猶疑不定。

  「歡歡,妳…還好嗎?」察覺到這一路以來她的鬱鬱寡歡,墨色的眸子裡蘊著些許擔憂,但嘯日猋在迅速往前踏了幾步後卻還是認份地在她身後一步的距離之外停下,原本欲搭上那削瘦肩膀的大手才抬起沒多久便又洩氣地縮回、垂下。

  點點頭表示無礙,刻意壓下心裡那份亟欲轉頭回望的衝動,緊咬著唇,她不曉得該怎麼向嘯日猋解釋自己現下極度複雜的心情,自記憶逐漸回復以來,這樣不安的情緒便無時無刻糾纏著自己,這讓她更不清楚究竟該怎麼面對嘯日猋。

  她究竟是誰?

  玉傾歡?抑或是忘憂?

  又或者,她什麼都不是。

  少頃,驟生的想法讓她突然感到有股寒意自骨子裡竄升而起,微微哆嗦的反應毫無遺漏地看在嘯日猋眼底,不自覺沉下臉,英挺的眉峰跟著抑鬱糾結,顧不得前一刻還盤桓在彼此之前的尷尬,他往前跨了一步與之並肩,溫厚的掌心再無猶豫地攬著她纖弱的肩頭,不容反抗地將兀自顫抖的伊人帶離了小徑,轉而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稍事歇喘。

  雙手無意識地絞緊了粉色的衣料,刻意別開的目光遠望著卻找不到方向,就如同左胸裡那顆慌亂不已的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扮演什麼身分、該有怎樣的舉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視線落在彼此即便比鄰而坐卻依舊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上,說不出的苦澀毫不保留地展現在抑鬱的神色裡,嘯日猋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後復道:「歡歡,我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吧,晚點我、我們再回略城…」

  向晚的風恣意地吹起白色的髮辮,嘯日猋側身看著她遠眺而沉默不語的模樣,末了的語句顯出幾分不捨,若不是與集境大戰在即,須立時趕回略城備防,不然他們兩人實在不需如此日夜兼程地不停趕路。

  垂下眼,毫無目標的眺望遍尋不著歸處,空洞無依的目光最後落回嘯日猋的右手,低垂著頭,她靜默無語地看著那黑白相間的手套下覆著難以挽回的殘缺,自左胸口傳來的緊窒感益發地擴大,酸中帶苦的情緒漸次漫上水氣氤氳的雙瞳。

  「歡歡,妳、妳的臉色很差,是不是受風寒了?」泫然欲泣的容顏讓嘯日猋一時慌了手腳,習慣性地傾身向前,抬手輕觸著那泛著淚光的眼角,但她卻立時不自在地別過臉,緊抿著唇,下意識地轉過頭避開他的觸碰。

  明明知道自己與她之間還存在著難以打破的隔閡,卻還是忍不住想靠近;最後,他仍是萬分氣餒地縮回手,受傷的情緒沒入幽深的眸底,微微發顫的唇瓣低聲囁嚅了幾句:「抱、抱歉,我…」

  微微顫顫地站起身,一手掩著開始泛紅發酸的鼻頭,刻意背對著嘯日猋強迫自己不去看他那副受傷的神情,但她卻又忍不住在心裡不斷責備著自己方才的殘忍,深深的內疚與歉意化作細如蚊蚋的低喃:「嘯日猋,對不起…」

  而後,是那人強健有力的雙手自身後牢牢環住了她捉顫不住的身子。被風吹起的白髮拂過她因哭泣而泛紅的臉頰,沉甸的重量倚在她不時輕顫的肩上,自嘯日猋口中呼出的熱息幾近哀求般在她耳畔低聲說著:「一下子、只要一下子就好…」

  「為什麼、為什麼不鬆手?」相似的情景觸動了脆弱的心弦,滾燙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因緊咬著而發白的唇瓣滲出了點點血絲,微涼的素手覆上他缺了三指的右手,左胸裡不斷湧上的哀戚情緒強烈得幾欲讓人窒息,但她卻仍舊不知該如何轉身面對這個她曾深深愛過卻又狠狠傷過的男人。

  她,到底是誰?她還能夠以什麼身分去面對呢?

  然而,她身後的那人卻只是更加用力地收緊了懷抱,硬生生打破了自恢復記憶以來她自認為可以避免再次傷害對方而刻意保持的距離,強忍著內心的酸楚在她耳邊落下字字椎心的話語:「生同生、死同死,我不想再與妳分離。」

  須臾,懷裡的人兒微微一震。

  承接了忘憂與玉傾歡的記憶,她在已經造成的傷害裡痛苦掙扎,以為只要閉上眼就能強逼自己不去看他眼底未曾稍減的溫柔,以為只要不再親近彼此就能避免再度造成傷害,但是越這樣作卻越覺得心痛的感覺不停地擴大直欲吞噬自己,逼得她仍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情,轉過身撲進情人懷裡低聲抽噎著:「嘯日猋,你、你怎麼這麼傻…」

  「別、別哭,我會捨不得…」不再被拒於千里之外的指尖溫柔地為她拭去未乾的淚痕後,一手越過伊人白皙的後頸猶按著她不時顫抖的肩頭輕言安撫,另一手則是環著纖細的腰側將人圈抱得更緊。

  「歡歡…」情人的眼淚讓嘯日猋不禁心疼地皺起眉,試探性地喚了一句確認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覺,懷裡的溫柔依順仍在。長久以來的謹慎自制只因為他是多麼畏懼再次被拒絕,更害怕自己又一次碰傷了心裡的那朵山茶花;略為俯下身,冰冷的薄唇印上她柔嫩的唇瓣,嘯日猋小心翼翼地放縱著自己的貪婪,即便有些猶疑但他卻仍克制不住地試圖在她身上索求更多。

  末了,酒紅色的髮絲裡交纏著幾綹不屬於自己的白髮,從不反抗到略為生澀的回應,她喘紅著臉斜倚著那人寬實的胸膛,素白的纖手仍執拗地緊緊揪著黑白相間的衣襟不放,徐緩閉上疲累泛紅的雙眼,聽著他自左胸口傳來踏實而能撫平不安與躁動的心音,她終於明白…其實自己早已作出了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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