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1日 星期日

【小說】Sound

【猋歡現代/短篇/系列】


Sound(聲音)

  微微散著熱氣的汗珠自燦亮的金髮中灑落,規律擺動的肢體擾動周身的氣流,因運動而激勵起伏的胸口大喘著,口中呼出的熱息在九月初微涼的空氣裡凝成眼前一片白茫輕霧。

  偷懶般地停下了腳步,尚帶著幾分倦意的雙眼前後探了探,確認自家兄弟全在前頭由大哥邊跑邊吶喊著衝衝衝往前帶領著,暫時還不會有人從後頭追上催促他跟上,緩緩移動的身形倚上了路肩的行道樹歇喘,一手扶著粗糙樹幹下滑,穿著一身淺紫色短袖排汗衫及深藍色短褲的男孩落坐於蜷生交疊的樹根上,抹了抹額上的汗滴,雖然清晨的陽光並不怎麼刺眼,但他還是不由得微微瞇起眼,拍了拍皮膚上黏膩的汗水,大張的毛孔在微涼的空氣接觸下泛起一層層疙瘩。

  看著兄弟們漸跑漸遠的身形,男孩不自覺的哀嘆了一聲,本應該是個寧靜悠閒適合延續自暑假以來賴床習慣的早晨,但最近這一個禮拜以來全家大小卻被大哥以快開學了要兄弟們儘早收心為理由,不由分說地一個個全被他從床上揪起來。

  「哈哈,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白帝啊…你都快開學了也該收收心了!」不悅地拍下大哥搭在自已肩上的大手,男孩癟著一張嘴,不滿的神色顯而易見,他用力地搖搖頭反駁了幾句後,忿忿地掏了掏耳朵,試圖將在耳裡迴盪不已的大哥招牌笑聲給趕出去。

  伸出右手在左臂微微突起的雞皮疙瘩上使勁搓了幾下,坐在樹下的身形挪了挪方位,高挺的側臉向著河堤的方向靜靜凝睇,清晨的陽光如金粉般灑落在悠緩蜿蜒的河面上,河堤邊平鋪著一層層隨風輕擺的碧綠如茵,除了一貫的蟲鳴鳥叫外,也就只有偶爾行經的車輛間或驚擾這片寧靜。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空氣裡飄來一絲特別的暗香,不同於往常所熟習的花香,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男孩用力的嗅了嗅,晶亮的目光也跟著四下游移搜尋著。

  好奇的目光越過身邊的樹木,前一刻因為跑步還不時喘著的心跳漸趨平穩,男孩攝了攝心神屏住氣息,黝深的眸底漸次走入一抹清瘦的身影,他微微瞇起眼,試圖看清那張與自己相隔好一段距離的清秀臉孔卻徒勞無功,只隱隱約約看出來人的腦後紮著兩條長長的髮辮,淺粉色的裙襬被清風撩起一隅。

  「應該是個女孩子。」搔搔一頭雜亂的金髮,他如是想;但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卻又懊惱地側頭靠上樹幹,翻遍了腦海裡的所有印象,卻怎麼也記不起來這條鎮上是否有這樣一個女孩子。

  他看著那紮著辮子的女孩沿著草地稍稍傾斜的坡度一步步往河堤的方向走去,悠緩輕挪的蓮步越過滿地的青翠,待走到定點後女孩才在蜿蜒的河畔停下步伐,細嫩的手掌交疊於腹,深深吸了口氣後復開口,一個個合諧的音階自她一歙一張的檀口裡舒緩地滑出喉頭,而男孩雖然面帶疑惑,但仍是靜靜地坐於原地傾聽。

  和緩而甜美的聲音悠悠滑進耳裡,不自覺放鬆的身體斜倚著身旁的樹幹,不知為何,男孩的腦海裡突然浮現早先二哥硬逼著他在接著上高中之前預習的詩經,不過到頭來他還是只零零落落地記起了前幾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當時他還不甚理解其內容,只是有模有樣地學起電視上那些演員們,誇張地搖頭晃腦朗讀著,惹來跟另一個與自己有著相同髮色的兄長一陣輕笑;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了解那些古人的想法了。

  「又在偷懶了?」須臾,熟悉的溫和嗓音自上方傳來。

  沉浸於歌聲中的男孩順著聲源仰頭而望,原先還因為被抓包而有些緊張的情緒,在見了立在身後的自家三哥後便寬心地綻開了笑容,他側過身伸手拉住特地折回來尋他,仍渾身冒著熱汗的兄長,興致勃勃地指著女孩的方向問道:「銀戎,你見過她嗎?」

  被稱作銀戎的男孩身形瘦高,可看出得其年歲明顯稍長,他順著小弟指著的方向望了一會兒後搖搖頭,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復開口說道:「大哥發現你不見了,現在正急著呢。」

  想起那個熱血過頭的大哥,男孩皺攏著眉不禁嘆了口氣,拍拍身上的塵土後緩緩站起,有些不捨的目光兀自在彼端的女孩身上徘徊了半晌,心裡不免感到有些遺憾,不曉得是否還有機會再聽到這麼溫柔的聲音,原本要跟著兄長離去的腳步也跟著猶豫起來,一直到遠方不時傳來「白帝」、「銀戎」的呼喊聲時,他才終於死心,扭過身跟著兄長一同離開。

  身旁緩緩吹起的風帶來遠方的呼喚,立於河畔的女孩倏然停下了發聲練習,好奇地轉過頭聆聽風中的殷切呼喊,而她溫和的目光卻恰巧與兩個男孩離去的背影擦身而過,沒來得及看清的目光只捕捉到在層層樹影後轉瞬即逝的燦金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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