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30日 星期五

【小說】帶我走(七)

【猋歡現代/長篇】


《第七章》

  坐如針氈,聽著門外漸近的腳步聲,她深吸了一口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自從上次爽約之後,手機裡便不時出現秦玉安的來電及簡訊,對於這樣凌厲不絕的攻勢,玉傾歡著實困擾。

  本想來個相應不理佯裝不知,卻沒料到對方今日竟直接找上門來。

  「玉醫師啊!那個歹徒有沒有對妳怎樣?!」門砰然一聲被打開,來人一身西裝筆挺,風風火火直奔玉傾歡而來,領秦玉安進門的小霜則是遠遠被落在後頭。只見秦玉安直嚷著自己有多麼擔心,雙手按在她肩上,還不忘環視她週身有無任何損傷。

  「我、我沒事。秦先生,請坐。」在秦玉安背後的小霜見狀忍俊不禁,拿起手上的文件資料掩住臉上難忍的笑意;反觀玉傾歡則是勉強撐起微笑,尷尬的挪了挪身子,費了點力氣才總算推走緊黏在自己肩上的那雙手。

  「小霜,麻煩妳為秦先生倒杯咖啡。」面對小護士的掩面竊笑,玉傾歡發話之餘還不忘瞪了她一眼。

  「噢…好!」吐了吐舌,接收到玉傾歡充滿怨懟的眼神,想想若再不走恐怕自己終究會捧腹大笑失了形象,小霜這才捧著手上的文件資料匆匆退出門外。

  無視玉傾歡眼中的異樣情緒,秦玉安才剛在玉傾歡面前坐下,便又立馬伸手緊緊攫住對方的左手,熱情的攻勢絲毫未曾歇緩,才落坐便急著獻殷勤道:「玉醫師,妳可知道我當初聽到這件事情時多為妳擔心啊!幸好妳平安無事!」

  雙眉緊皺,察覺對方不安份的手又伺機攀了上來,原本負責執筆的右手被另外賦予了拯救左手的任務,推開左手上的禁錮。好不容易將左手抽回,玉傾歡低頭翻閱著手邊的病歷表,邊琢磨著該如何應對眼前的麻煩,邊道:「秦先生,請問你有什麼問題嗎?」

  「唉,不知為何我最近常常感到心情鬱悶。」嘆了口氣,秦玉安一臉憂鬱,但他稍作停頓的話語,卻莫名的讓玉傾歡打從心裡感到一股惡寒。

  「尤其是上次妳打電話說被人挾持之後,我只要一想到妳隨時可能身陷危險就覺得心痛,啊…痛到快要死了。」看著他誇張的言詞及表情,彷彿煞有介事般,秦玉安緊撫著胸口,神情痛苦扭曲,冷不防的又抓起玉傾歡的左手貼向他胸口。

  「妳看!我的心是不是碎了?玉醫師妳一定要救救我啊!」緊抓著玉傾歡的手在自己胸口磨蹭,那猥瑣的神情讓人直欲作嘔,無奈不論玉傾歡再怎麼使力卻始終無法逃出他的掌握。

  「喀啦」一聲,診間的門扉緩緩被推開,小霜端著咖啡正準備步入,卻見到秦玉安背對著她不知在做些什麼,玉傾歡則是一臉的倉皇失措。

  「秦、秦先生,你、你有話好說。」眉頭再度深鎖,繃起臉強作鎮定,但斷斷續續的語句卻不難看出她的驚恐,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病患,身為醫生該有的專業神情此刻卻轉變成尋常女子遇上登徒子的驚慌。

  正當玉傾歡致力於脫身的同時,耳邊卻傳來一聲慘叫:「啊啊啊啊!阿~妹~喂!」

  「秦先生!不好意思!你沒事吧?」小霜神態自若,佯裝失手打翻咖啡,滾燙的咖啡自秦玉安頭頂淋下,燙得他鬆開了玉傾歡的手,從椅子上跳起甩著頭驚聲大叫著,熱咖啡流過他油亮的頭頂,從後腦、耳邊、臉上傾瀉而下,在潔白的襯衫上留下許多深淺不一的褐印。

  「大仔!」原本候在門外的兩個小弟聞聲闖入,見秦玉安被咖啡燙傷的狼狽模樣無不驚愕。

  「我、我沒事!」巍巍顫顫的站起,揮開小弟們欲攙扶的手,儘管痛到發抖,但是為了在玉傾歡面前展示男人的魄力,秦玉安仍忍著痛死撐著;只是,還沒撐到下一陣更劇烈的痛楚襲來時,秦玉安便已痛暈過去。

  「大仔!」一陣驚呼過後,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倒地昏厥的人攙扶起,由玉傾歡及小霜先對秦玉安身上的燙傷做了簡易處理之後,再由兩個小弟將人轉送往燙傷科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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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謝光臨。」遞出發票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超商店員畏懼的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結帳完畢正準備離開的金髮男人,戴著一頂淺紫色的貝雷帽,一手拎著塞滿蔬果的購物袋,脇下夾著一份剛買的報紙,另一手則是拿著剛開封的麵包。

  面對店員驚懼的表情,嘯日猋倒是不覺得意外,自從事件發生之後,他的照片早就在坊間廣為流傳,這點小小反應倒是不足為奇。

  接過發票,他覷了發票上頭打印的時間一眼,下午兩點三十八分。

  自他搭了公車進市區之後,前前後後花了約三個小時的時間在問路及走路上,原本是打算到玉傾歡上班的醫院晃一晃,不料那些被他問路的人,未等他開口,莫不各個轉身逃之夭夭,於是他在市區裡兜了一大圈還找不到目的地。

  最後他決定先進超商買點食物填飽肚子,順便問問店員路該怎麼走。

  坐在超商外專為顧客設置的用餐區,身邊的人群依舊熙來攘往,購物袋暫擱一旁,翹著二郎腿,嘯日猋攤開報紙,咬了手上的麵包一口,此時封卻突然道:「喂、喂,鋒你怎麼可以咬這麼大口?這樣不公平啦!」

  「哼哼,我就是要咬這麼大口,有意見嗎?」挑釁之意甚明,鋒示威似的又咬了一大口麵包。

  「你、你、你…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修理你!」封掄起拳,邊咀嚼著食物邊向鋒放話,一張臉因憤怒而脹紅著。

  「怕你不成?」繼續咬下一口麵包,不屑之意溢於言表,鋒只當封的威脅是耳邊風,絲毫無所畏懼。

  「大口小口還不都進了同一個胃,兩個瘋子。」視線在一欄欄的徵人啟事上逗留,風慢條斯理的撕下一小片麵包送入口中,為這兩人無謂的爭執下了最中肯的評斷。

  「說的也是!」彈了彈手指,封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

  「他在做什麼?」視線緊盯著對街暗巷裡行跡詭異的男子,鋒冷眼看著那男人偷偷摸摸的不知將什麼物事給棄置在暗巷一隅。

  「過去看看。」佯裝仍專注看著報紙,但男子四處張望小心翼翼的舉動卻仍逃不過風的法眼。

  桌上的報紙被摺好收起塞進購物袋中,嘯日猋將麵包的包裝殘骸丟進身旁的垃圾桶裡,待那男子離開,嘯日猋立時跟著站起,伸手刻意拉低了帽沿,拎著袋子快步走向對街。

  「佛像?」蹲著身,風不解的看著從黑色塑膠袋裡翻找出的這尊的木雕佛像,約莫巴掌大小,依常理判斷,一堆信男信女們搶著供俸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把這尊佛像丟在這裡?

  「雕得真精緻。」手指順著佛像上的紋路輕撫,封對佛像的雕工發出輕聲讚嘆,雙瞳閃著異樣的光芒,心裡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撿別人不要的垃圾作什麼?」方才的好奇心已全然消失,鋒不耐煩似的站起,原欲將手上的佛像再丟回原位,未料下一刻封立時縮回了手,出言阻止。

  「千萬不能丟!我、我要將它送給咪吱作為訂情信物!」如獲至寶,封眼中透露著閃耀的光輝,此刻簡直是把眼前的佛像當作愛人的化身,還不忘將臉湊向佛像,上下磨蹭了一陣後才把佛像收入袋中。

  「神經病!」別過臉,鋒嫌惡似的啐了一口,一想起那隻毛茸茸的潑猴,他便覺得心裡萬分不爽快。

  「該走了。」拎起購物袋,抬頭看看午後烏雲開始聚攏的天空,風暗忖著再不走恐怕就要下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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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今天的最後一個病患,手表上的指針指著五點十三分,距離五點半下班還有一段時間,經過一整天的看診,玉傾歡確實是有點累了。

  午後的雷陣雨毫不留情的拍打著緊閉的窗戶,她朝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色看了好一會兒,揉了揉發痠的眼睛,這才開始收拾疊滿文件的桌面。

  「呼~終於要下班了。」小霜嘴裡哼著歌,步履輕快的走至她面前坐下,還順便伸了伸懶腰。

  「妳還敢說呢!今天秦先生可被妳給害慘了。」表情佯怒,手指輕戳了小霜的額頭一下,今天早上一連串的意外事件可讓玉傾歡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努了努嘴,小霜低著頭,一手擱在大腿上,另一手的手指則纏著髮尾絞著說道:「哎唷,歡歡姐,我也是為了救妳,一時情急才會…」

  「我知道,所以我要謝謝妳。」伸手覆向小霜擱在腿上的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若非小霜即時解圍,玉傾歡還不知道自己得被秦玉安糾纏多久才能脫身。

  雙手抱胸,小霜皺起眉心疼著玉傾歡的良善,只要一想起秦玉安那些輕薄的舉動,她心裡就有氣,抱怨之語不覺脫口而出道:「那個秦玉安真的很討人厭耶!老是對妳毛手毛腳的,真不知羞!」

  「哈囉,剛才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嗎?」聽聞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幾乎整個顏面都纏繞著白色繃帶的秦玉安推開半掩的門扉,示意兩個小弟是在門外候著,搖搖晃晃地走進診間朝向玉傾歡走去。

  見秦玉安走入,小霜識趣的站至玉傾歡身邊,但卻不忘在她耳邊偷偷嘲諷道:「妳看,活像個紅歪鼻木乃伊。」

  「噓。」食指置於唇前,玉傾歡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就怕秦玉安聽見這番嘲弄引來兩人衝突。

  「秦先生,你還好嗎?早上的事情我很抱歉。」玉傾歡從座位上站起,扶著秦玉安坐下,雖不喜歡對方那些輕薄的舉動,但對於燙傷秦玉安一事,她終究還是感到十分歉然。

  「玉醫師妳別再自責了,只要妳肯賞光和我一起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我的傷一定很快就痊癒了。」再度伸手握住玉傾歡雙手,早上之事成了秦玉安順理成章的藉口,他自忖著此時開口邀約,玉傾歡必定不好拒絕,自己便有更多機會能與玉傾歡獨處。

  「這…」費了點力氣抽回了手,玉傾歡表情帶著猶豫,無助的望了站在一旁的小霜一眼,卻不知是否該答應對方的邀約。

  『怎麼辦?怎麼辦?』接收到玉傾歡求助的眼神,小霜搔搔頭,苦思著該怎麼幫她擺脫眼前的麻煩,一時卻仍想不出個好辦法。

  「玉醫師,難道妳不願意陪我這個可憐又受重傷的男人吃一頓飯嗎?」佯裝伸手揩去眼角的淚水,秦玉安抓準了玉傾歡善良的心性,故意在她面前示弱企圖博取同情。

  眼見情況危急,再不出手相助,便會讓秦玉安得手,玉傾歡亦得委屈自己答應邀約,小霜未加思索便急著道:「這…歡歡姐,她、她跟別人有約了!」

  「什麼?跟誰有約?是哪個不識相的膽敢跟我搶人?」聞言,誤以為有競爭者出現的秦玉安語帶怒意,開口便逼問著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這,是…」面對秦玉安的質問,小霜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而面對秦玉安的質問與小霜的語塞,身為當事人的玉傾歡卻不知該如何打破僵局,只是睜著雙眼徒望著門外,希冀或許會突然有人走進打破這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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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大雨確實不容小覷,即便嘯日猋已儘快加緊腳步了,卻還是躲不過這陣又大又急的西北雨,最後還是給淋成了落湯雞。

  循著店員給的指示,他提著袋子,帶著一身的溼漉來到醫院,在服務台義工的幫忙指點下,乘著電梯上了玉傾歡所在的五樓。

  出了電梯門,搜尋了牆壁上懸著醫生名字的掛牌一會兒,他發現玉傾歡的門診室外有兩個男人,一者站一者坐,正鬼鬼祟祟的不時朝著門裡窺探。

  業途靈朝著門裡探頭張望了一會兒之後,轉頭向蔭屍人開口詢問道:「蔭二仔,你說大仔這次會不會成功?」

  「嘿嘿,我看玉醫生臉皮這麼薄,哪裡敵得過大仔的厚臉皮啦!」,蔭屍人落坐在診療室外的椅子上,雙手抱胸,擺明是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彷彿同時說好似的,醫生、護士們三三兩兩從各個診療室中走出,在各定點的機台前排成一列,等著在機器上按下指紋記錄下班時刻。嘯日猋抬頭看了看掛著玉傾歡三字的名牌,看這情形玉傾歡也該下班了,未多加理會門外二人,他遂直接推開門扉進入。

  「妳說,到底是誰?」濃重的鼻音從白色繃帶下透出,纏滿繃帶的臉雖看不出情緒,但秦玉安雙手叉著腰,語氣滿是質疑。

  「這…」語帶猶疑,玉傾歡心想著若再不想出個人選,恐怕三人又得陷在這僵局裡難以脫困。

  此時,正值嘯日猋推扉而入,意外打破三人之間尷尬的沉默。

  「妳還沒下班嗎?」雙手抱著塞滿東西的購物袋,嘯日猋從購物袋後探出頭,水珠從髮尾滴下,他不解的看著還在座位上呆坐著的玉傾歡。

  「啊!就、就是他!歡歡姐,妳男朋友來接妳了!快下班去吧!」彷彿是看到救星一般,小霜一把拉起一時還呆愣著的玉傾歡,蹲下身打開辦公桌的抽屜,迅速拿出玉傾歡的包包塞往她懷裡。

  「什麼?」秦玉安與玉傾歡聞言,神情皆無不錯愕,前者更是幾乎陷入了石化狀態,不可置信般睜大了錯愕的雙眼,他記得自己暗中打聽過玉傾歡的身世,應該是還單身才對,怎麼會突然間多出了個男朋友?

  「喂、喂,妳胡說什麼?我心裡唯一的女神只有咪吱!」被錯認的嘯日猋同感驚愕,封一臉沒好氣的樣子,空出一手指著小霜,不滿的表示自己的忠貞。

  「哎呀,歡歡姐,我都不知道原來妳的小名叫做咪吱,快走吧!」為求順利脫身,小霜刻意忽視嘯日猋的抗議,索性將錯就錯,直接將玉傾歡推向嘯日猋,示意著兩人快離開。

  「喂,我…」本欲再開口解釋,但總算意會過來的玉傾歡則直接打斷嘯日猋的話,快步將人拉走,急急忙忙的走出診療室。

  「玉醫師啊…」秦玉安見狀頹坐於地,朝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伸出癱軟的右手,一副遭受了強烈打擊的樣子。

  當然,秦玉安的遭遇並未得到小霜的同情,她側過頭掩著臉竊笑著,而在門外看好戲的兩個小弟此刻更是毫不猶豫的大笑出聲,沒想到秦玉安也有吃閉門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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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SS,交易出了問題,東西被人帶走了。」穿著橘紅色套裝的女子站在男子身後,一頭烏黑長髮被挽起束在腦後,手上抱著一疊文件,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神情。

  「哼,一群辦事不力的飯桶。」身材高大的黑髮男子背光而立,聞言重重在桌上落了一掌,血紅色的雙眼更明白的透露出他此刻的憤怒。

  「BOSS,我會交待下去,讓他們注意佛像下落。」面對這般斥責,女子的頭垂得更低了,莫敢抬眼直視上司,眼角餘光只能看見上司胸前繫著的紅色領帶。

  「醫院那邊和滄海平也該做個了結了,下去吧。」雙手環胸,方才躁動的情緒已歸冷靜,男子淡淡開了口,揮揮手,對眼前的下屬下達命令。

  「是,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去辦,請BOSS放心。」微微躬了身,女子領了上司的命令,便識相的抱著滿懷的文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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