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坐在診間裡的辦公桌前低頭翻閱報紙，報紙旁還擱著嘯日猋堅持要她帶進診間裡的早餐，只因為他嫌她胃口太小吃得太少，所以在她出門上班前又進廚房做了一份早餐讓她帶上。
思及此，她只是望向塑膠袋裡還熱騰騰的早點微笑。
「倒是很少見妳把早餐帶進來呢。」甫進門就看到玉傾歡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讓抱著一堆文件進門的女子不禁起好奇心。
相較於玉傾歡一身純白的醫師袍及一頭刻意盤起的髻，來人著一襲粉色的連身衣裙，髮式簡單，黑色中帶著深棕色的髮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頭上則戴著一頂白色的護士帽，散發出不同於心理醫師專業氣息，專屬護士的溫婉。
「早安。」並未多加解釋，玉傾歡僅是抬起頭向她微微一笑，輕聲對她道了句早安。
「妳要的資料都在這裡了，另外還有今天的預約看診表。」朝著玉傾歡的座位走近，她將原本抱在懷裡的文件遞至玉傾歡面前。
「謝謝妳，解語。」感激的點了點頭，她伸手接過對方手上的文件。
「聽說寰宇集團的總裁似乎正在我們醫院裡接受治療。」雙手環胸，被喚作解語的護士瞄了還躺在桌上的報紙一眼，近來寰宇集團總裁被刺殺一事在報章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看著報上刀皇總裁的照片，她想起前幾日醫院裡突然莫名擁來一大堆的新聞記者，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是嗎？」聞言，正在檢閱手上文件的玉傾歡抬頭看著她，視線隨即落回桌上被攤開來的報紙，低著頭似乎若有所思。
「我剛剛進門前，還聽到其他護士在討論嫌犯長相呢。」想起方才一群護士們聚在一起討論嫌犯有多英俊，大家指著報上照片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讓她不禁掩嘴輕笑。
「這樣啊…」文件擱在大腿上，她一手撐著下顎，想起被眾人熱烈討論的事主，不禁跟著莞爾一笑，現下嘯日猋大概還在家裡和咪吱時而擁抱時而互咬吧。
「唉…看來她又遲到了。」眉頭緊鎖，無奈的搖搖頭，解語看了左手腕上的手錶一眼，八點四十分。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十一次了。
「妳還是先去忙吧，等會兒小霜到了我再幫妳唸唸她。」將翻閱完畢的文件收進抽屜裡，玉傾歡伸手輕輕拍了拍解語的手臂，示意要她別在意。
「好，那我先去忙了，妳也快點把早餐給吃了吧。」點點頭，她指了指桌上還擱著的早餐，轉身後便快步走向門邊，準備伸手轉開門把。
當解語開門之後，下一秒隨即傳來「碰」的一聲。
「唉唷！」異口同聲的驚呼，莽撞衝進門的捲髮女子和正打開門的解語頓時撞成一團。
玉傾歡抬頭，只見門前門後的兩個人同時被對方撞倒在地，顧不得才咬了第一口的早餐，下一刻她迅速站起奔向門邊。
「妳們兩個沒事吧？」兩頂白色的護士帽落在地上，玉傾歡緩緩攙扶起解語，同時也擔憂的看著自己倚著牆站起，和解語同樣也身著粉色衣裙的捲髮女子。
「我沒事。小霜，妳還好嗎？」解語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腰，幸好並沒有什麼大礙。
「學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倒妳的！」顧不得吃痛的右手肘，小霜神情緊張，不住的連聲道歉。
「妳呀…總是這樣莽莽撞撞的，下次不要再遲到了。」出口的話語雖嚴厲，但眼中卻無責怪之意，解語趨步向前，伸手為小霜拉整衣裙。
「解語，麻煩妳帶小霜去擦個藥吧。」彎腰拾起散落在地的兩頂白帽，視線落在小霜右手肘上的擦傷，玉傾歡將帽子遞給解語和小霜後，仍不忘交代著兩人記得去上藥。
「歡歡姐，我不是故意要遲到的，都是因為我哥的車開太慢了啦…」除了道歉之外，小霜開口還想繼續解釋幾句。
「安全上路最重要。」冷不防的，小霜背後響起男人渾厚的嗓音。
「哥！」、「雅少！」、「解語！」。
面對眼前穿著淺綠色襯衫的金髮男子，同時脫口而出的相異稱呼，讓解語、笑劍鈍和小霜三人疑惑的彼此互相對看。
「你們認識？」互相指著對方，三人異口同聲，驚異之情自是不在話下。
「有人可以告訴我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嗎？」一手叉著腰，一手撫著額，玉傾歡同樣不解的看著這三人饒富趣味的互動，敢情是要上演一場認親大會？
「啊…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烏龜哥哥，笑劍鈍。都是他開車開太慢，才會害我遲到！」站到笑劍鈍身側，小霜雙手拉著他的右手臂，向大家介紹自家大哥之外，還不忘癟著嘴抱怨幾句。
「不好意思，小妹一定給兩位添了許多麻煩。」無視小妹無禮的介紹，笑劍鈍僅是將她遺落在車上的便當塞進她手裡，有禮的向玉傾歡及解語點了點頭。
「雅少，那天真的很謝謝你。」甫觸及笑劍鈍的目光，解語便羞澀的別開目光低下頭去。
「妳不用掛心，這是我該做的。」反觀笑劍鈍竟也笑得靦腆，惹來其餘兩人狐疑的注目。
「你們兩個…？」像是察覺了什麼，小霜接過兄長手上的便當，卻一臉笑得詭異，視線在兩人尷尬的神情間打轉著，眼睛瞇起，思考著該怎麼逼問這段看似曖昧有問題的關係。
「我們…」笑劍鈍與解語尷尬的互相看了一眼，一時間卻還不知該如何向小霜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
「小霜，該去上藥了。」當然，小霜算計的神情自是逃不過玉傾歡的法眼，她朝著小霜側頭一笑，話語一出，適時阻止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窘境。
「那…我也先告辭了。」幸虧玉傾歡的一席話讓他得以喘息，順利逃過小妹接下來的逼問，笑劍鈍輕點了點頭，藉機轉身離去。
「哥！別跑！我還沒問清楚呢！」發現了笑劍鈍的刻意迴避，小霜雙手叉腰，氣極敗壞的跺了跺腳，朝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大喊著。
「快帶她去上藥吧。」輕拍了一下還對著笑劍鈍離去背影呆愣的解語，玉傾歡指了指仍氣得跳腳的小霜，示意要她趕緊帶小霜去清理傷口。
「歡歡，謝謝妳。」在經過玉傾歡面前時，解語低聲的向她道了謝，而玉傾歡僅僅對她報以一抹諒解的微笑。
－＊－＊－＊－
「叮咚。」自動門感應到顧客的來訪，在響亮的叮咚聲之後，自動系統隨即善體人意的為嘯日猋開啟了光亮的玻璃門。
甫進超市便感受到裡頭冷氣強力放送的寒意，身上原本因流汗而大張的毛細孔頓時全都緊縮了起來，自動門外蒸溽的暑氣幾乎被完全隔離，原本因太熱而摘下勉強充作扇子搧風的帽子也被重新戴上，過低的溫度讓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進了冰窖。
抬頭看了超市牆上的時鐘一眼，接近十點半，其實這時間來買菜算是有點晚了，原本嘯日猋快十點時就打算要出門買菜，偏偏出門前封和咪吱上演的那齣十八相送的劇碼又耽擱了時間。
雙手交互搓揉著臂膀上被寒意刮起的雞皮疙瘩，嘯日猋提著袋子走近一旁排成一列的手推車，將原本掛在右手肘上還空蕩著的購物袋給丟進推車去。
超市內廣播電台播放的歌曲一首接過一首，嘯日猋也推著推車跟著逛過一排又一排的生鮮區，一會兒是煞有介事的雙手各拿著一顆大小相仿的高麗菜互相比較，一會兒又是前前後後來回著比較菜價孰高孰低，一副職業家庭主夫的模樣。
而後，他聽到一曲有些耳熟的旋律，他曾在玉傾歡的車裡聽過這首歌。
『每次我總一個人走。交叉路口，自己生活。
這次你卻說帶我走，某個角落，就你和我。
像土壤抓緊花的迷惑，像天空纏綿雨的洶湧。』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順手揀了幾顆賣相還算不差的蘋果放進推車裡，板著一張冷臉，這旋律讓鋒想起今天早上玉傾歡出門前不顧他的反對，硬是塞了好幾張鈔票給他。
「就當是我請你來照顧咪吱的酬勞吧。」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將嘯日猋拒收的鈔票又塞回他手裡。其實玉傾歡知道嘯日猋現下根本沒有什麼恆產可供花用，既然他將自己當作朋友，那她是更不可能對於嘯日猋的困境視若無睹了。
「她真是個大好人。」一邊推著滿載著生鮮的推車向前行進，一邊感慨似的點點頭，異於鋒的數番拒絕，對於同樣的舉動封卻有不同的感受，深感玉傾歡為人和善，只可惜比起他心愛的咪吱，自然是還差了一點。
「果真是情人眼裡出咪吱。」嘆了口氣，風聳聳肩，一副對於封的花痴症狀莫可奈何的樣子。要不是他和鋒今天早上的反對力阻，不然他們現在該被超市裡的店員和顧客們當作帶著猴子買菜的神經病。
「呿，當一隻醜猴子的保母未免太損我身為男子漢的尊嚴！」朝著手上兩串黃澄澄的香蕉啐了一口，滿臉的不屑不難感覺出鋒深感顏面無光，還在氣頭上。
「前面有歐巴桑！快閃！」只聞封一聲驚呼，下一刻隨即連人帶車拐進另一排的飲料區，還差點把堆疊成金字塔形狀展示的飲料堆給撞倒，一切只為避開正朝著自己走來有說有笑的歐巴桑們。
其實嘯日猋會表現出如此害怕的神情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以往當他拎著菜籃走進菜市場買菜時，總會引來一群可怕的歐巴桑們對他上下其手。
「小夥子，這把菜算你五十就好啦！喔呵呵呵…」從菜販手中接過菜的同時，伸出的右手頓時又被眼前的歐巴桑給摸了一把，那可怕的嬌笑真令他不敢恭維，也不願回想。
「小哥，下次要再來喔！」另一攤年輕一點的歐巴桑則是對他拋了個曖昧帶電的媚眼，要不是風刻意保持冷靜，封大概不知要直接對她吐上幾百回，鋒則是更可能直接掀了整個攤位。
每逛完一圈市場，嘯日猋便被那些視線、言語和動作給輕薄了上百回，堂堂一名男子漢的尊嚴蕩然無存。
「長得帥也有錯嗎？」滿腹苦楚無處訴說，只能躲在巷尾的角落暗自垂淚。於是他總算是學乖了，寧可不上菜市場撿便宜，只願到生鮮超市裡去買菜。
「她們好像走了。」小心翼翼的從堆疊成金字塔的飲料堆後探出頭，刻意拉低紫色帽沿，堪稱歐巴桑偵測雷達的封神情緊張，銳利的雙眼四下掃視著周圍是否出現可怕生物的蹤跡。
「歐巴桑真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驚魂甫定，封握著推車把手的手指還抖著，可見歐巴桑對他造成多麼可怕的影響。
「快點把帳結一結離開這裡。」將載滿食物的推車往結帳處推去，鋒一邊催促著快去結帳，一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我記得這附近好像有公車站。」看了看牆上時鐘指著十一點的指針，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風突然冒出一句讓其餘兩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而結帳完畢後，嘯日猋則是一人拎著被塞得鼓鼓的購物袋走出超市，重新走入那個被隔絕在超市外的熾熱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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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歡姐，這是下一位病人的病歷表。」染著一頭棕色捲髮的小霜蹦蹦跳跳的進了診間，雖是一臉笑吟吟的遞上病歷表，但那笑容背後的深意卻讓玉傾歡感到一股莫名的惡寒。
伸手接過病歷表，她輕道了句：「謝謝。」
「秦、玉、安。」深吸了一口氣，字字咬字清晰，玉傾歡頭痛的隻手撫著額頭，最不希望映入眼簾的名字終究還是出現在她面前了，原本就猜想依秦玉安對女人死纏爛打的個性，先前爽了他一次約，他必會再找機會前來，只是沒想到居然來得這麼快，而且還是以這種出人意料的方式。
看著病歷表上患者姓名的視線下移，雖說是病歷表，但實際上病歷表上並沒有太多的記載，雖然不該對之妄加揣測，但一聯想起此人的性格，她不禁懷疑起秦玉安前來的目的是否單純只為看診？
閉著眼，揉了揉有點發疼的太陽穴，只希望不是自己多想了，她接著向小霜道：「請秦先生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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