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5日 星期四

【小說】西風

【燕西/短篇】

  「妳曾經講過,真正的死亡是被人永遠的遺忘。」

  輕撫著那沉睡的伊人容顏,男人帶著粗繭的指腹,在她小巧的臉頰上來回游移著,留下深深淺淺的緋紅。

  「但我會永遠記得,妳在我心頭刻下的痕跡。」

  執起懷中伊人已然涼冷的纖手,男人輕輕在她耳邊,許諾。
  
  風吹起,男人額間垂落黑白交錯的髮絲翻飛著,起落更迭的髮絲交相掩去,映在眾人眼底,那悲愴無語的神情。

  悲傷的氛圍之中,沒有人知道,男人是在何時抱著懷中的人兒離去。

  也無人知曉,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西風吹起。

*****

  寒凍初解,料峭春寒;東君初訪,草長鶯飛。

  悟明峰上一隅,滿山遍野的春意無邊,恣意沾染上那席地而睡、枕肱而臥的兩人。

  也許是那風裡乍暖還寒的涼意,惹得紫色人兒首先離了夢境。

  甫睜眼,一片無涯無際的綠便闖了進來。
  
  「燕歸人,你醒醒…」

  手肘輕碰身邊正入眠的他,奈何他依舊不作聲響,任憑佳人輕喚,仍驅不走濃濃睡意。

  然而,那人頰邊隱隱浮現的笑意,終究是讓她看出了端倪!

  『還裝睡?看我怎麼治你!』

  隨手拾起腳邊的小草,她便躡著手腳悄悄向沉睡的俊容逼近。

  「妳想要趁人之危嗎?西風。」

  聞言,她的動作倏止,停格在距他不過數公分的距離。

  「誰、誰想趁人之危?我、我什麼都沒做。」

  察覺他那帶著曖昧的笑意,加以兩人之間不過咫呎的距離,她,竟一時羞紅了雙頰。

  「西風,妳是不是又偷妳大哥的酒喝了?」

  「酒?我沒喝酒啊。」

  燕歸人沒來由的這麼一句話,頓時把她給弄糊塗了。

  「可是,妳的臉…怎麼像喝了酒一樣紅呢?」

  先是吋吋靠近,佯裝仔細觀察,後又支手撐著額頭,故作低首沉思的表情,恰掩住了臉上藏不住的笑意。

  「燕歸人!你、你竟調侃我!」

  聽出了他話裡的絃外之音,西風立時羞怒交加,別去目光,刻意避開他漾著笑的面容。

  「我有嗎?」

  見他又故意擺出一副憨厚的表情,西風不禁忖道,她的木頭情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滑頭了?

  『一定是大哥!』

  『錯不了!除了他,還有誰會把燕歸人教壞?!』

  「哼!」

  冷哼一聲,這種時候,誰先說話誰就輸!

  為賭這口氣,她就是不說話。

  「西風,對不起,是我錯了。別生氣了好嗎?」

  非但沒有跟她嘔氣,燕歸人只是溫柔的將她扳過身來。

  「我、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我只是氣大哥把你帶壞了。」

  不知為何,每次面對他的溫柔,她那驕傲的自尊,總是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管是誰,妳都別生氣了,好嗎?」

  「嗯…」

  紅色的披風,此時已溫暖的覆在兩人身上。

*****

  時入孟夏,同樣的午後,草坡上依舊見那對纏綿難分的燕侶。

  「燕歸人,你相信嗎?」

  枕著情人的手臂,她望著幾乎要藍得出水的天,突然轉頭提問。

  「嗯?」

  原是將所有精神、目光全放在懷中佳人身上,她一提問,自是引來他的疑竇。

  「珠遺她…」

  她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情郎,又接下去道:「她說,其實她那時並不希望你將她冰封。你相信嗎?」

  「那時候,我真的聽到她這樣告訴我,是真的!」

  深怕他不肯輕信,西風又多加了後面幾句。

  「我相信,珠遺會這麼說一定有她的原因吧?」

  輕握起西風的手,燕歸人並沒有把她的話當作天方夜譚。

  相反的,他也想知道珠遺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說…」

  「她…不想變成你傷心的泉源。」

  語畢,回應她的是燕歸人的一陣沉默。

  沉吟許久,西風再次開口打破沉默。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也…」

  「妳不會的,燕歸人會盡所有力量保護妳。」

  她明顯的感覺到覆在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我知道,但我…也同樣不希望,變成使你難過的源頭,你懂嗎?」

  她知道,他如灼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可她卻不敢回望他,就深怕眼裡蓄積的淚水會傾瀉而出。

  「可是,我孩提時代所飼養的動物,也都是予以冰封紀念…」

  心知西風內心苦楚,他,只好故作輕鬆的姿態,開玩笑的道出他孩提時代的紀念冰雕。

  「你!你當我是寵物嗎?!」

  耳聞他調笑的話語,顧不得先揩去臉上淚水,粉拳已然不滿的在他的胸膛起落。

  「哈,那也是最可愛的寵物!」

  玩心未泯,燕歸人決意再戲弄她一會兒。

  「燕、歸、人!」

  一時只見臉上淚痕未乾的西風,又氣又笑的提拳朝他打來。

  一陣笑鬧過後,西風忽然止了動作,愀然正色道:「燕歸人,我剛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

  「我絕不會允許自己讓你傷心,即便是在死後,你也不許將我冰封。」

  即使情人臉上滿是嚴肅,但每想起她滿心的體貼,總讓他心疼起她的善良。

  「相信我,不會有那天的。」

  他將她拉近自己,雙臂緊緊環鎖著她纖弱的身軀,闔上雙眼,全心全意的,互相奉獻己身的溫暖。





  直至她嬌弱的身軀,已涼、已冷…

*****

  「西風?」

  雙眼一睜,眼前不再是明媚的春光、不再有高張的火傘,懷裡亦失了伊人的溫度。

  而他,此時卻身處一片的陰暗濕冷-平水窟。

  「西風,妳是特意來提醒我,不許冰封妳嗎?」

  視線落至池中早已失了氣息的佳人,水氣氤氳,讓他錯覺那垂掛在伊人羽睫上的不再是冷凝的水珠。



  是淚。

  「可是,妳知道嗎?」

  「我的記憶,都鎖在妳身上了…」

  似是自語,燕歸人說著說著,平水窟裡,不知何時又起了一陣西風…





  2007/02/05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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